桃花何處

萬博宣

細雨濛濛，如無數條銀絲從天上飄下，滴落在桃花園的花瓣上。它們調皮地把這些害羞的小姑娘，從睡夢中喚醒，來迎接那即將到來的溫柔的陽光。

又到了桃花盛開的季節，我一早急忙地穿好衣服，聲嘶力竭地催促著姥姥快一些去桃花園。可是姥姥假裝耳聾，一個人在屋里不慌不忙地打扮著自己。我不耐煩地跑下樓，一邊看著表一邊原地跺著腳。終于，姥姥拄著拐杖下了樓，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立刻抓住我的手，向桃花園走去，不一會兒，我們倆就來到了大門前。

我急忙推開被時間洗禮的木門，此時，眼前的一幕讓我心曠神怡。只見，那一片片桃花匯成了花的海洋，漫無邊際地伸向遠方。她們開得是那么荼靡，悠悠灑灑，摩肩接踵，整個世界都在她們的歡聲笑語里熱鬧了。我靜靜地閉上眼，呼吸著這春天的芬芳，如癡如醉，不能自已。

當我沉浸在桃花的芳香里時，姥姥已經慢悠悠地拄著拐杖走到吊椅前，用手擦去綿綿細雨來過的痕跡，然后彎下身，撐著拐杖坐了下來。她隨著風的感覺擺動，讓身子放松下來，感受著這里的氣息。

我悄悄地藏到吊椅的后面，仔細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姥姥安靜地望向遠方，嘴角一顫一顫，我看到，那是一張被歲月劃過的臉，那是一雙被歲月磨平的雙手。

不一會兒，她坐起身子，目光悠遠而深邃，嘴唇微微抽搐，鼻子慢慢泛紅，兩行熱淚順著眼角流下，然后喟然長嘆地說：“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人拋棄在這個園子里？當初說等待這園子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都陪我來賞花的，你不是一向都很守信用嗎？你怎么……”

姥姥沉默了，然后用手擦去淚水，拿起拐杖，緩慢起身，向園中心走去。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內心充滿了好奇。等到了園子中心，我看到她從最中間的桃樹上，摘下一朵綻放的桃花，將花瓣一個個揪下來，放在手心中，接著用嘴向天空中吹去，讓它載著風遠去……

……

過了許久，我因學業繁重沒有時間看望姥姥，當得知她病重時，早就為時已晚。我慌張地進入冰冷的病房，看到她躺在病床上，那一刻，我撕心裂肺。掌心的溫度直抵她蒼白的臉頰，我失聲痛哭。她讓我靠她近些，有氣無力地說：“以后桃花園就拜托你了，它是我全部的寄托……”一剎那間，我的淚水又一次劃過臉頰。

此時，又是桃花盛開的季節，為了守護桃花園，守護姥姥的寄托，我如期而至。我打開木門，還是那一片花海，還是那個吊椅，還是那種不變的芳香。我坐在吊椅上，看著桃花，用手感受著園中風的律動，我終于明白姥姥的話——這園子是姥爺給她的禮物，也是姥爺對她的愛，更是姥爺走后她唯一的念想。

我起身走到園中心，摘下一朵桃花，揪下花瓣。此刻，姥姥的面容又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那些美好如洶涌的潮水，向我襲來，我不禁流下了淚水。那淚水掉落在花瓣中，我揚起雙臂，將它們連同花瓣一起撒向空中。我知道花瓣也是有生命的，它們會承載著我的思緒，駕著風飛向遙遠的地方……

（作者單位：北京市大興區興華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