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朝先 胡雨朦



摘要:本文通過構建能源多區域投入產出模型,利用WIOD世界投入產出表數據,討論了全球及主要經濟體的隱含能源消耗情況,重點根據三大類國際貿易模式的不同引致作用對隱含能源消耗進行分解,分析了中國對外貿易中涉及的隱含能源跨境轉移情況。文章將一國隱含能源消耗總量分解為兩大部分:一是通過國內經濟活動引致的隱含能源消耗量;二是通過國際貿易活動引致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后者又分為最終產品貿易、中間品貿易、全球價值鏈貿易等三種不同貿易模式相關的隱含能源消耗量,而全球價值鏈貿易相關項進一步按照最終是否轉移到本國而被分解為兩小類。研究發現:①全球國際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占消耗總量的比率約23%,中間品貿易模式相關份額占其中的近一半,約11%,GVC貿易模式相關的份額具有“基數小、增長快”的特點。②各國隱含能源消耗按照不同貿易模式分解后的結構呈多元化,不同貿易模式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份額差異很大,根本原因是各國在全球生產分工體系中的位置不同。從出口端來看,中、法、德三國主要通過最終品貿易模式,其余七國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模式;從進口端來看,俄羅斯主要通過最終品貿易模式,其余九國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模式。③中國是隱含能源凈出口國,尤其是向發達國家出口了較多的隱含能源,實則扮演著“資源中樞”的角色。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程度日益深化的今天,指責中國“資源環境威脅論”完全站不住腳。
關鍵詞:隱含能源;國際貿易;多區域投入產出模型;全球價值鏈
中圖分類號:F06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04(2019)12-0026-10 DOI: 10.12062/cpre.20190813
經濟全球化時代,國際貿易活動愈發頻繁。國際貿易為全球經濟增長做出了重要貢獻的同時,也加速了商品和服務交換過程中蘊含的資源與環境要素流動[1]。貿易與環境問題一直都是各國學者關注的焦點,其中能源作為主要的環境污染源倍受關注。全球生產分工體系下,各國進行雙邊或多邊貿易活動時,能源隨之以直接或間接形式依托產品和服務的進出口在各國之間轉移,經過一次或多次跨國貿易,最終形成連續、流暢又錯綜復雜的網絡體系。因此,在全球生產分工體系下討論隱含能源消耗的轉移與分解問題對于理解全球能源體系、貿易與環境的平衡、能源政策發展等都具有意義。本文基于能源多區域投入產出(Multi-Region Input-output,MRIO)模型,從測算與分解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入手,重點探討全球生產分工體系下不同貿易類型引致的隱含能源跨境轉移問題,對主要經濟體的隱含能源轉移情況進行剖析;聚焦中國與美、日、歐發達經濟體之間的隱含能源轉移及分解結構,測度中國對外貿易對能源環境造成的影響,從能源視角回應發達國家對“中國資源環境威脅論”的質疑。本文以隱含能源跨境轉移及流動作為突破口,通過分解模型量化了不同國際貿易模式對全球及中國對外貿易隱含能源轉移的影響,不僅對貿易與環境的關系研究具有參考價值,而且對解決全球及中國能源環境治理問題具有重要意義。
1文獻綜述
所謂隱含能源(Embodied Energy,EE),是指為了生產一定數量的產品或服務,在生產、加工、運輸、裝配等各個環節在內的整個生產過程中所需要的直接或間接消耗的能源投入[2]。目前國內外學術界對隱含能源轉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方面,大都采用了投入產出分析方法(Input-output Analysis)。第一類研究是早期立足于單一國家或地區,以其為中心分析隱含能源的流入流出情況,旨在探索隱含能源的地區特征,一般會引申至具體行業隱含能源流動情況分析[3-6];第二類是近年來開始關注國家間或區域間的隱含能源轉移情況,這類研究建立在雙向或多向隱含能源流動系統的基礎上,系統規模的大小取決于分析區域的范圍,一般來說以全球為背景的研究較為常見。例如Cui等[7]基于MRIO模型數據測算發現,從2001年到2007年全球能源直接出口規模年均增速4%,占全球能源消費總規模的比重從36%升到38%;全球隱含能源出口規模年均增長5%,占比從30%升至34%;同期中國隱含能源出口規模達到全球第一位。Chen等[8]使用Eora數據庫、崔連標等[9]使用GTAP 8.0數據庫測算得到的結果均與Cui 等[7]相仿。不過,目前還并未有文獻專門將隱含能源按照不同貿易轉移途徑進行測算,但已有學者進行了貿易與隱含碳的相關研究。從碳與能源的淵源來看,既有文獻對隱含碳排放的分解研究于本文有一定參考意義。Xu等[10]分析通過一國最終品和中間品出口測算隱含碳直接和間接排放,由于該法存在明顯的重復計算問題,隱含碳作為直接排放量在一國中間品出口后又可以作為間接排放量體現在另一國最終品出口中,故其測算出的通過國際貿易引致的隱含碳排放量33%的占比在理論上講是偏大的。因此,Zhang等[11]從由國內經濟聯系角度出發改善了Xu等[10]的方法,最大限度避免了隱含碳在各國間循環產生的重復計算,結果發現通過全球貿易過程體現的隱含碳排放量約占總排放量的1/4。
國際貿易一直在全球能源消耗格局演變中發揮重要作用。崔連標等[9]的研究從直接和隱含能源貿易兩方面來做解釋:一是直接能源貿易使得能源資源得以在生產國與消費國對接,現已成為能源市場演變的重要推動力;二是由于商品生產需要一定的能源投入,伴隨商品貿易活動而來的隱含能源在不同區域間的流動也在快速增加。但是,兩者之間的聯系實際很復雜,一國貿易的順差和逆差并不必然意味著該國能源消耗的上升和下降,該國完全可以通過專業化生產低能耗產品并與其他國家交換高能耗產品,從而減少本國內的能源消耗[12]。從全球范圍看,通過國際貿易引致的全球隱含能源消耗量每年有多少規模?與國內活動引致的消耗量之間的比例是多少?主要國家因隱含能源消耗量分解結構差別大嗎?這些核算問題對于正確認清國際貿易對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的影響關系重大。
隨著中國在世界經濟舞臺的分量不斷提升,中國對推進經濟全球化、維護自由貿易的堅持對世界經濟向前發展無疑意義重大[13]。但自從2011年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能源消費和CO2排放國,中國的能源消耗量開始占全球能耗總量的20%以上,國外特別是美日歐發達國家關于中國“資源環境威脅論”的質疑甚囂塵上。同時,中國對外貿易仍繼續增長,對外貿易是否是會導致我國環境惡化、污染加劇,以及中國是否已經成為發達國家的“污染避風港(Pollution Havens)”等問題逐漸成為關注焦點,但至今學術界并無定論[14-16]。考慮到隱含在中國對外貿易中資源環境要素的流動不僅反映中國因滿足自身消費需求對全球資源環境帶來的影響,也反映了全球資源配置優化和國際市場消費需求提升對中國資源環境帶來的影響[17],本文通過測度中國隱含能源進出口規模、中國與美日歐發達國家之間隱含能源轉移情況、不同貿易模式對中國外貿隱含能源轉移貢獻率等數據,回答了中國是否成為發達國家的“污染避風港”、“中國資源環境威脅論”是否成立等問題,并為我國制定足夠重視能源等資源環境影響的對外貿易戰略提供依據。
2 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2.1 能源多區域投入產出模型
本文計算基于多區域投入產出模型(MRIO模型)展開,與其他研究方法相比,可以清晰區分中間使用和最終使用,不同國家之間中間使用的消耗系數也是精確的,無需做假設性替代。
考慮一個全球經濟體包括n國m部門,它的經濟結構可以用表1表示。其中,xij是一個m×m的中間品矩陣,表示在國家s產生并在國家r使用的中間品;Ysr是一個m×1的向量,表示在國家s生產并在國家r消費的最終產品;Xs也是一個m×1的向量,表示國家s的總產出;vs表示國家s的1×N增加值矩陣。引入能源之后,此表最后一行表示直接能源消量,ECs是一個1×N向量矩陣,表示國家s的直接能源消耗。
2.2隱含能源消耗分解模型與核算方法
以王直等[18]提出的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模型為基礎,經過調整和優化提出全球生產分工體系下的隱含能源消耗轉移分解模型,主要用于測度不同國際貿易模式對世界各國隱含能源消耗的影響,以此為依據展開進一步研究。
因此,E矩陣表示一國隱含能源消耗總量。式(4)即表示本文所提出的隱含能源轉移分解模型,等式右邊四項用來衡量一國進行四類不同活動對隱含能源消耗及轉移的影響。
本模型將一國隱含能源消耗總量分解為兩大部分,一是通過國內經濟活動引致的隱含能源消耗,用^eL^YD矩陣(e_D)表示,指在一國生產最終產品并被本國消費的過程中發生的隱含能源消耗,這類隱含能源消耗不涉及貿易,只在本國內部“自產自銷”,也稱零貿易項下的隱含能源;二是通過國際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e_T),按照最終產品貿易、傳統中間品貿易和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GVC)貿易等三類不同的國際貿易轉移方式,可分解為三項:
第一項為最終品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消耗,表示通過最終產品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用^eL^YF矩陣(e_f)表示,即一國最終產品出口到他國后直接被消費過程中發生的隱含能源消耗。這類本國生產的最終產品雖進行跨境貿易,但僅被進口國用來作為最終產品使用和消費。
第二項為中間品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消耗,表示通過中間品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用^eLAFL^YD陣(e_i)表示,反映一國中間品出口到他國后直接被他國用來生產最終產品并被消費過程中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也可用來表示一國進行簡單的跨國生產共享活動(跨國次數僅一次)帶來隱含能源消耗的轉移。
第三項為GVC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消耗,表示通過GVC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用^eLAF(B^Y-L^YD)矩陣(e_g)表示。所謂GVC貿易,是指一國中間品出口到貿易伙伴國被吸收后,將其用于生產對第三國(或最初來源國)的出口品,這一過程背后蘊含著隱含能源消耗的轉移。由于該模式至少涉及兩次國家邊界的跨越,也可表示一國進行復雜的跨國生產共享活動(跨國次數大于等于兩次)帶來隱含能源消耗的轉移。進而,還可將GVC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按照最終是否轉移到本國內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為本國需求發生的隱含能源轉移(e_g_d),另一部分表示不包含本國需求的隱含能源轉移(e_g_o)。
為簡便起見,以3國能源投入產出模型為例說明。
2.3數據來源與加工
本文主要數據來源是WIOD網站(www.wiod.org)公布的世界投入產出表及其衛星賬戶數據。WIOD網站于2013年和2016年發布過兩次數據資源。2016年公布的世界和各國投入產出表在國家和行業部門分類上與2013年發布的不一致。并且,2013年公布的能源衛星賬戶表數據后續沒有更新,造成后續年度數據缺失,需要補充。為后續計算方便,此處對投入產出表進行標準化,對缺失的能源衛星賬戶數據進行延展。需要指出的是,因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僅研究1995—2014年隱含能源消耗的轉移與分解問題。
首先,標準化。2016年公布的世界投入產出表包含43個國家(地區),比2013年公布版本所涉的40個國家(地區)增加了3個國家。為保證數據的準確和一致性,本文主要研究對象仍為原始的40個國家(地區)。同時,根據兩版本表中行業部門分類所依照的ISIC Rev.3和Rev4編碼統計框架之間的對應關系,本文對行業部門也進行了統一整合。
其次,對研究對象國能源賬戶表數據進行估算延展。鑒于WIOD網站2013年公布的各國衛星賬戶只有截止到2009年的能源直接消耗數據,本文對2010年至2014年缺失數據進行估算。具體估算辦法如下:
EC當年=EC前一年×當年能源總使用量前一年能源總消耗量
式中,當年、前一年能源總使用量均由世界銀行數據庫公布的該年度世界各國人均能源使用量乘以人口總數得到。兩者相除得到的比例系數作為能源賬戶表估算延展的主要依據。
最后,單位換算。WIOD能源衛星賬戶表采用的是國際計量單位萬億焦耳(TJ),但本文結果以國內常用單位噸標準煤(tce)為標準。兩者按照聯合國規定的換算標準即“1萬tce=293.076TJ”進行換算。
3 全球貿易隱含能源消耗轉移與分解
3.1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分解分析
3.1.1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緩慢上升
經計算,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如圖1所示。1995年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為174.9億tce,2014年增長到247.4億tce,隱含能源消耗總量處于波動上升之中,年均增長率1.85%。受2008年金融危機影響,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增速在2009年大幅下滑,但2010年又迅速轉正,之后比較穩定,近年來增速有逐漸放緩的跡象。
3.1.2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分解
2014年的結果顯示(見表2),全球通過國內經濟活動引致的隱含能源消耗量為191.4億tce,占全球隱含能源總消耗量的77.35%;而通過國際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量為56億tce,占全球隱含能源總消耗量的22.65%。其中,7.70%的隱含能源消耗量是通過最終品貿易引致的,10.95%對應于中間品貿易,剩余4%是則對應于GVC貿易。本文還發現,國際貿易對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的影響隨著時間發展越來越大,1995年通過國際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占比僅為17.8%,到2014年該比例增加了近5%,數值上增加了24.8億tce。其中比較明顯的特征是GVC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翻了一倍還多(從4.1億tce到9.9億tce),這一方面是受近年來全球化程度逐漸提升、各國和各地區之間經貿往來日益密切的大環境影響;另一方面從產業鏈角度看是全球生產分工體系更加完善、復雜跨境生產活動不斷增多的體現。
進一步對通過國際貿易活動轉移的全球隱含能源消耗量進行分解,圖2顯示了1995——2014年不同國際貿易模式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及占比變化情況。結果發現,通過中間品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在三類貿易模式中一直占據絕對優勢,中間品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
圖11995—2014年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份額從1995年開始直到2009年以前一直在50%左右,僅在2010年出現一次明顯下滑后又逐漸恢復至48%;最終品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份額多年來總體穩定,略有波動(32%~35%);與多年來全球生產分工體系的快速發展、日益深化相聯系,GVC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則是從1995年僅13%的份額開始保持逐年增長的態勢,在2008年達到18.89%的頂峰,后又回落至2009年的17.68%份額,此后逐漸保持穩定。由圖可知,2009年對三類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份額變化曲線來說都是一個特殊節點,原因系2008年爆發的國際金融危機致使全球貿易活動產生巨大波動,表現在能源轉移問題上就是通過國際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大幅減少,特別是GVC相關的轉移途徑受沖擊最大。由于2008—2009年通過GVC貿易轉移的隱含能源占比出現明顯下降,相應地,另外兩種貿易模式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份額增加。
3.2主要國家隱含能源消耗分解分析
3.2.1各國隱含能源消耗量變化差異顯著
對1995—2014年隱含能源消耗量排名居前十的國家(美國、中國、俄羅斯、日本、印度、德國、韓國、加拿大、法國、巴西)的隱含能源消耗情況進行比較分析。結果發現,研究期內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的集中度很高,這十大主要經濟體的隱含能源消耗量總和占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總量的比例常年超過60%,目前穩定在65%。
按各國表現來看,美國的隱含能源消耗量一直保持穩定,年均量在40~45億tce的范圍內波動,除了2008年受危機影響出現一次明顯滑坡外,2009年開始又逐年增長;中國進入20世紀以來隱含能源消耗量呈指數增長,年均復合增長率6.18%,20年間凈增長量超過30億tce;隱含能源消耗量排名第三名的俄羅斯年均隱含能源消耗量一直保持109tce的量級,2007年突破15億tce之后并未出現大幅增長的趨勢;其余經濟體逐年表現較為平穩,體量上與美、中、俄的可比性較小。
3.2.2主要國家隱含能源消耗量分解
按照前述模型對主要國家隱含能源消耗量進行分解,發現各國隱含能源消耗量分解結果差異顯著。各國通過國內經濟活動引致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和國際貿易活動轉移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占比差異很大,而不同貿易模式相關的轉移份額也不同。
首先,表4顯示了1995年和2014年主要經濟體通過國內經濟活動和國際貿易引致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對比情況。存在三點特征:第一,無論是1995年還是2014年,各國的隱含能源消耗都主要是由國內經濟活動引起。第二,增量上,除加拿大之外,20年間其余九個經濟體通過國際貿易活動引致的隱含能源消耗份額均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其中德國和韓國提升均超10%,分別為16.22%和14.45%。第三,2014年各主要經濟體通過國際貿易活動引致的隱含能源消耗量占比超過10%。巴西和美國占比較低,分別為10.89%和10.25%,這與他們以消費為導向的經濟結構密切相關;而德國和韓國貿易引致份額均已達到38%左右。
再從進出口兩端分別討論隱含能源消耗的轉移現象,將一國的出口隱含能源(EEE)和進口隱含能源(EEI)分別按照三類貿易模式(即最終品貿易、中間品貿易、GVC貿易)進行分解。同時將EEE中GVC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消耗按照最終是否轉移到本國內分為兩類,一類是為本國需求發生的,即一國出口中間品到他國加工制造后又被進口到該國國內,這一過程背后發生了隱含能源轉移;另一類并不包含本國需求,即是最終沒有進口到該國國內,滿足了他國消費者的最終需求。根據圖3所示的1995年和2014年主要經濟體進、出口貿易兩端的隱含能源轉移以及按不同貿易模式分解的情況,可得出以下四點結論:
第一,主要經濟體中屬于隱含能源凈進口國的有:美國、日本、法國、德國、巴西;屬于隱含能源凈出口國的則有:俄羅斯、韓國、印度、中國、加拿大。
第二,從EEE角度來測度不同貿易模式對隱含能源消耗的影響,按照不同的主要轉移途徑又可將研究對象國分為三類。第一類主要通過最終品貿易進行隱含能源消耗的出口轉移,包括中國、德國、法國。需要指出1995年德法兩國是以中間品貿易轉移途徑為主的,但在2014年變為最終品貿易轉移途徑占優勢(雖然兩國的兩項份額之間的差距都小);而中國最終品貿易轉移途徑占優勢的原因是中國很多行業企業位于全球產業鏈中下游,主要以大規模出口最終產品為生。第二類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進行隱含能源消耗的出口轉移,是除上述三國之外的其余七國。其中巴西、加拿大、俄羅斯三國該模式相關的份額超過50%,俄羅斯高達64.96%,這與三個國家均為資源大國,該分解結構或與其因資源豐富而大量出口原材料等中間品的經濟行為密切相關。第三類比較特殊,即GVC貿易模式引致的隱含能源出口轉移份額較高(≥20%)的國家,以俄羅斯為代表。其為本國需求相關的GVC貿易轉移份額為0.7%,不包含本國需求相關的GVC貿易轉移份額為25.42%;剩余九國通過GVC貿易模式引致的出口轉移份額均未超過20%。但與1995年相比各國GVC貿易模式相關的隱含能源出口轉移份額均出現不同程度的提升,且其中不包含本國需求相關的份額占絕大多數。除美國外,其他各國不包含本國需求的轉移份額占GVC貿易總體轉移份額的比例都超過90%,而美國該比例僅為76.36%。說明美國盡管參與了全球價值鏈貿易,但有近1/4的比率仍然是為了滿足本國消費者需求。
第三,從EEI角度來測度不同貿易模式對隱含能源消耗的影響,也可按照主要轉移途徑的不同將研究對象國分為三類。第一類主要通過最終品貿易進行隱含能源進口轉移,僅俄羅斯一國,份額為54.83%;第二類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進行隱含能源進口轉移,包括除俄羅斯之外的其余九國;第三類為通過GVC貿易模式帶來的隱含能源進口轉移份額較高(≥20%)的國家,有法國和德國。按照最終是否為本國需求分類,2014年兩國EEI中通過GVC貿易帶來的隱含能源轉移份額都是22%,與其他國家相比優勢明顯。同樣地,與1995年相比各國GVC貿易模式相關的隱含能源進口轉移份額也都有很大提升,其中法德兩國提升份額分別高達7.41%和6.23%,這是全球化進程不斷推進的重要體現。
第四,綜上,針對不同國家、不同貿易模式對進出口兩端轉移隱含能源消耗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究其原因,與一國在國際生產分工體系中的地位密切相關。
4 中國對外貿易隱含能源消耗轉移與分解
4.1中國多年來一直是隱含能源凈出口國
基于資源稟賦、經濟發展水平等因素考慮,本文從中國主要貿易伙伴中選取美國、日本、歐盟及英國,以巴西、俄羅斯和印度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等作為典型,分析中國對外貿易隱含能源轉移情況。其中,美國代表資源豐富、實力雄厚的發達國家;日本代表經濟發達但資源相對匱乏的經濟體;歐盟成員國由于地理位置接近、資源稟賦和經濟發展水平相似,被挑選出來歸為一類,且其加總后的體量也不容忽視;巴西、俄羅斯和印度代表新興經濟體,屬于當前發展水平不算高但發展潛力較大的國家;剩余國家則被統一歸類到其他國家之中。
圖4展示了2014年中國在與所選取經濟體貿易過程中所涉及的隱含能源轉移。中國總出口隱含能源為10.19億tce,進口為5.43億tce,貿易隱含能源凈出口4.76億tce,是一個隱含能源凈出口大國。這與以往的研究結論是一脈相承的[2,19-20]。該數值約占中國2014年隱含能源消耗總量的10%。在隱含能源出口端,中國對美國出口的隱含能源占優勢,對其出口量超過中國對外貿易隱含能源出口總量的16%;在隱含能進口端,中國主要從以巴西、俄羅斯、印度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和其他國家進口,從三國進口的隱含能源占隱含能源進口總量的10.5%。歐盟由于成員國數量眾多,在出口和進口兩端的占比份額都很可觀,分別為15.6%和9.0%。中國與這些主要貿易伙伴之間的隱含能源轉移均呈凈流出狀態。其中,以對美國的凈輸出規模最大,高達1.33億tce。
4.2中國對美日歐國家貿易隱含能源轉移及分解
針對發達國家對中國“資源環境威脅論”的指責,以及從隱含能源的視角驗證“污染避風港”假說,重點對中國與美日歐發達國家之間的隱含能源轉移按照不同貿易模式進行分解分析,從而更客觀地揭示中國在全球能源消耗格局中的地位。
4.2.1中美貿易隱含能源轉移及分解
上文已明確中美雙邊貿易中隱含能源轉移方向是從中國到美國。中國對美國出口隱含能源主要是通過最終品貿易途徑,從美國進口隱含能源轉移則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從1995年到2014年的20年間,在出口端,中國對美國的隱含能源出口總量翻一番。體現三類貿易模式上,通過最終品交易出口的隱含能源增長了67.87%,通過中間品貿易出口的隱含能源增長了一倍還多,而通過GVC貿易出口的隱含能源幾乎增長了近3倍;在進口端,由于本身基數較小,中國從美國進口的隱含能源總量翻了3倍,通過三種貿易模式進口的隱含能源都實現大幅增長,特別是GVC貿易相關的轉移量提升約4倍,見表5。
4.2.2中日貿易隱含能源轉移及分解
表6顯示了中日貿易隱含能源轉移及分解情況。其中,中國對日本出口隱含能源主要是通過最終品貿易途徑,而從日本進口隱含能源轉移則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1995-2014年,中國對日本的隱含能源出口量共計增長了35.2%,特別是通過GVC貿易出口的隱含能源增長了2.4倍。再看進口端,中國從日本進口的隱含能源總量20年間翻了3.5倍,體現在最終品貿易、中間品貿易和GVC貿易三類貿易模式上,分別實現3.2倍、3.0倍和6.8倍的增長,同樣也是GVC貿易相關轉移增長幅度最大。
4.2.3中歐貿易隱含能源轉移及分解
與美國、日本等單個國家相比,中國與歐盟之間的隱含能源轉移稍顯復雜。由于歐盟成員國眾多,本文測度的實則是中國與成員國進行諸邊貿易過程中涉及的隱含能源轉移。表7顯示了中國歐盟貿易隱含能源轉移及分解情況。其中,中國對歐盟出口隱含能源雖然主要也是通過最終產品貿易途徑,但另外兩種途徑占比也不容小覷。2014年三種模式引致份額分別為47.1%、30.2%和22.7%。對于進口端來說,三種模式份額占比更加平均,2009年及之前是中間產品貿易轉移途徑占優勢,到2014年時卻被最終產品貿易反超。從1995年至2014年的20年間,中國對歐盟出口的隱含能源規模增長了1.3倍,中國從歐盟進口的隱含能源增長了3.8倍。兩端都是全球價值鏈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增速最快。
通過對中國與美、日、歐發達國家隱含能源轉移的分解分析,得到以下三點結論:
第一,中國與三國(地區)貿易涉及的隱含能源轉移按照不同貿易模式進行分解的結果差異比較大。從出口端來看,中國對美、日兩國的出口隱含能源轉移主要通過最終品貿易途徑,而對歐盟則是最終品貿易和中間品貿易兩種途徑并重;從進口端來看,中國對美、日兩國的進口隱含能源轉移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途徑,而對歐盟則是三種途徑平均分攤。
第二,無論出口端還是進口端,這些國家和地區與中國之間通過GVC模式轉移的隱含能源都在高速增長。一方面這與全球層面得到的結論是一致的,都被認為是全球生產分工體系下跨國貿易活動增多、全球生產呈現碎片化的直接反映,未來將持續很長時間;另一方面也是中國經濟全球化參與程度提升的體現。
第三,作為制造業大國,中國在隱含能源全球供應鏈條上實際上扮演了“資源中樞”的角色。中國通過貿易進口中間品到國內加工制造,再通過最終品貿易將制成品出口到消費水平較高的發達國家。在這個過程中,中國通過貿易向發達國家出口了較多的隱含能源,中國“變相代替”發達國家進行能源消費和污染排放,可見指責中國“資源環境威脅論”是完全站不住腳的。從數據來看,近年來中國對美日歐發達國家的隱含能源出口轉移量大有放緩之勢,加之GVC貿易轉移份額不斷提升,表明中國在積極參與全球化和利好全球經濟的同時,也開始注重提升環境效益。
5結論與建議
隨著全球生產分工體系進一步發展,世界各國開始專注于國際化生產分工的不同階段,全球生產碎片化特征明顯。在此背景下,本文將貿易模式分為最終產品貿易、中間品貿易和GVC貿易三大類,引入隱含能源分解模型,并將其放入能源多區域投入產出分析框架中,旨在探討國際貿易與隱含能源轉移的關系以及對能源環境造成的影響。主要結論和相關建議歸納總結如下。
5.1國際貿易對全球隱含能源消耗的促進作用逐年提升
本文將全球隱含能源消耗量分解為國內經濟活動引致部分和不同貿易模式引致部分兩塊內容,結果發現如果忽視1997年和2008年金融危機的影響,國際貿易的引致隱含能源消耗份額正逐年增加。雖然目前與國內生產活動引致份額相比仍不具可比性,但毋庸置疑國際貿易對隱含能源消耗的影響越來越大(2014年達到22.65%)。其中,中間品貿易相關的隱含能源轉移份額(10.95%)在三類貿易模式中一直占據絕對優勢。而且全球化的能源環境成本正在逐年遞增,表現在GVC貿易相關的份額正高速增長,20年間從4.1億t增長到9.9億t,增長率高達141.5%。
5.2隱含能源消耗按照不同貿易模式分解后的結構呈多元化
本文對隱含能源轉移研究的最大貢獻是通過分解模型測度了不同貿易模式對各國隱含能源消耗的影響。按照主要轉移途徑的不同可將隱含能源消耗量排名前十的主要國家分為三類:第一類主要通過最終品貿易模式,出口端有中、法、德三國,進口端僅以俄羅斯為代表;第二類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模式,出口端為除中、法、德三國外的其余七國,進口端為除俄羅斯外的其余九國;第三類比較特殊,主要匹配GVC貿易發揮重要作用(份額≥20%)的國家,出口端以俄羅斯為代表,進口端是法國和德國。發生轉移途徑差異的根本原因是各國在國際生產分工體系中的位置不同。
5.3中國是隱含能源凈出口國
中國是隱含能源凈出口國,相對于美日歐貿易伙伴國,均呈現隱含能源凈出口狀態。同樣,按照不同類型的貿易模式將中國對外貿易隱含能源消耗進行分解,發現中國對美、日兩國的出口隱含能源轉移主要通過最終品貿易途徑,進口隱含能源轉移主要通過中間品貿易途徑,而對歐盟的出口隱含能源轉移呈現最終品貿易和中間品貿易兩種途徑并重,進口端則三種模式分攤。且中國對三國貿易中通過GVC貿易出口和進口的隱含能源份額在研究期內都快速增長。中國隱含能源轉移的分解結構變化正是中國積極參與全球化和不斷利好世界經濟的印證,反映全球生產體系聯系的深化和一體化程度的加深。
5.4中國處在全球隱含能源流動網絡“資源中樞”位置
本文結果證明,中國“資源環境威脅論”是站不住腳的,中國產生的很大一部分隱含能源消耗并未直接服務于本國,而是通過各類跨國貿易活動滿足了境外消費能力較高的發達國家消費者的最終需求,中國實際上扮演著“資源中樞”的角色。可喜的是,研究發現近年來中國對美日歐發達國家的隱含能源凈出口規模有放緩的趨勢,GVC貿易模式轉移份額提升,說明中國近年來的節能減排、貿易轉型和產業升級已初見成效。因此,一方面,我們呼吁國際社會應站在命運共同體的高度,正確看待環境責任問題,不能一味要求中國不顧自身經濟發展而承擔全球大部分的環境責任;另一方面,未來中國應繼續沿產業鏈、價值鏈高端環節攀升,逐漸轉變貿易戰略,優化進出口貿易結構并適當增加進口,全面平衡貿易發展與環境保護的關系,倒逼國民經濟轉型升級。
(編輯:劉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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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embodied energy consumption of the global and major economies by constructing an energy multiregion inputoutput model based on the World InputOutput Table data published by WIOD, and focuses on the decomposition of embodied energy consumption 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t causes of the three major international trade patterns. It also involves an analysis of the embodied energy transfer in Chinas foreign trade. The article decomposes a countrys total embodied energy consumption into two parts: one is the embodied energy consumption caused by domestic economic activities; the other is the embodied energy consumption caused by international trade activities, and the latter is divided into three parts related to different trade modes, such as product trade, intermediate trade, and global value chain (GVC) trade, and GVC traderelated items are further broken down into two subcategories according to whether they are eventually transferred to the original country. We find that: First, in the global world, embodied energy consumption caused by the international trade accounts for 23% of the total, and the intermediate product trade model accounts for nearly half of the total, about 11%, while the GVC trade model share presents characteristics of ‘small scale but fast growth. Second, the structure of embodied energy consumption in various countries is diversified according to different trade patterns, due to the fact that countries have different positions in the global production division system. From the export side, China, France and Germany mainly adopt the final product trade model, while the other seven countries adopt the intermediate product trade model. From the import side, Russia mainly adopts the final product trade model, and the other nine countries mainly adopt the intermediate product trade model. Last, China is a net exporter of hidden energy, especially exporting more embodied energy to developed countries, but in fact it just plays the role of ‘resource hub. With the deepening of glob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ccusing China of the ‘resource and environment threat theory is increasingly untenable.
Key wordsembodied energy; international trade; multiregion inputoutput model; global value ch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