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干燥時代最后的風陵渡

黃集偉

我自己只要不捧殺自己，沒人能捧殺我語出演員任素汐： “最近夸我的朋友不少，但我知道自己哪兒差勁。我會改進。我不怕被捧殺。我自己只要不捧殺自己，沒人能捧殺我。”自己捧殺自己聽起來怪怪的，可它確為事實—— — 你自己不暈，旁人再暈也白搭。

否則你朋友會跳出來寫普希金口吻的詩 語出網友回床師微博： “不要吸毒，否則你朋友會跳出來寫普希金口吻的詩。”這則吐槽針對的是陳羽凡搭檔胡海泉回應陳羽凡吸毒時的那排山倒海的十多個“為什么”……這個“普希金口吻”真是別開生面，當然，其 bug 也很刺眼：胡兄曾熟讀普希金？

他不僅膽小，也很善良 語出張豐，談及熱映新片《無名之輩》，張豐認為，片中最具價值的是“眼鏡”和“大頭”那條線， “他們苦澀的命運，幾乎是過去 20 年農民進城的隱喻”。“‘眼鏡的‘做大做強，其實是‘先搶劫，再殺人，這當然逗人發笑。但其實他不僅膽小，也很善良……很多人看這部電影，笑著笑著就哭了，誰又沒遭受過命運類似的捉弄呢。他們知道，現實世界要遠比這部電影所展示的沉重得多。”

疏松多孔是我們這個時代最為典型的特質 語出貓毛卯帽的文章，探討佛系文化與廢宅文化的異同，貓毛卯帽認為后者更真切，它既宅且廢的狀況，既是“表達焦慮、感受焦慮、克服焦慮”，也是當下青年“‘活在現代的自我確認”， “‘疏松多孔是我們這個時代最為典型的特質……對于時代的‘支離破碎，最好的方式是首先接受這種‘破碎;對于焦慮的附體，最好的解決方式也是先接受‘焦慮”—— — 將“支離破碎”換稱為“疏松多孔”很像一種語詞版換裝游戲，它讓破碎變得不那么刺眼了，可說到底，還是破碎。

人際關系過剩 來自丁丁短文。談及“陽性社交障礙” （積極社交障礙 = 自我本位），丁丁給出的癥候描述有：1.自信過頭，積極處事;2.很吵，聲音很大;3.打起電話來沒完沒了;4.態度高壓，聽不進去別人的話;5.人際關系過剩;6.渾身散發著“關注我”的氣場……丁丁認為，與“陰性社交障礙” （消極社交障礙 = 他人本位），那類熱絡而趾高氣昂的社交障礙不易察覺，不過，在自媒體時代， “人際關系過剩”也算通病？

空有外殼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 語出學者胡泳專欄。有關“工作麻木癥”，胡泳說： “工作就是工作。沒有人會每次踏入辦公室時都感覺很棒。有時，任務和人會讓你發瘋。這可能并不意味著你討厭自己的工作。這當然不意味著你應該認真辭職。每個人都有糟糕的時刻。但是，如果你覺得你的工作總體上在耗盡你的快樂，那就是一個大問題……牢記工作是為了讓人快樂的。如果某份工作讓你感到痛苦，那就別猶豫了。”

爆炸崇拜 來自竇英新博客。竇英新認為，藝術家蔡國強作品的精神內核是對于爆炸的膜拜，具體體現為“驚奇而不乖張。形式熱鬧，能分享，而非被深藏……對爆炸的崇拜，是對力量的崇拜，對時間的崇拜，對正序的崇拜”這個闡釋對于一般人而言，過于哲學和形而上了，當然，更關鍵的麻煩是因為我的脫離原文語境的摘引—— — 脫離語境的金句或箴言都是偽孤兒，人家有爹有媽的，被我一拆引，聽上去居然“小白菜地里黃”了。

現在許多年輕人是假搖滾真懂事兒 語出作家、詩人鄒波長文，文中一段談及流行語對人性的放縱與桎梏： “當我第一次聽人用網絡語言在現實里說話，我感到震驚，活生生的人，開始這樣說話，每個人的性格將趨同，你一說這語言，性格就被規定得死死的”， “現在許多年輕人是假搖滾、真懂事兒，像顧全大局啊，懂事兒啊，這些都不是年輕人該有的激情，這些是早老”……此段話更多強調了語言的繩索的一面，而當它還兼具社交貨幣功用時，那魅惑更耀眼，更浮云。

窮充 來自作家劉檸專欄，是對日本當下眼淚生活方式的描述，語出日本管理學家大前研一《低欲望社會》一書。所謂“窮充”，是“窮而充實的生活”的簡稱，這類人群“完全依賴便利店和百元店生活，偶爾在優衣庫購物，添置幾件應季衣物即可”……作者認為，在經濟學、社會學乃至資本邏輯的夾擊下，所謂“窮充也能小確幸的時期”不會很長。概念的遷徙即意味著走樣，咱們這兒的“窮沖”，只能另行描述，不是一回事兒。

認慫不是認錯，望周知 語出地下天鵝絨微博： “認慫不是認錯，望周知。”在這個遍野戲精、動輒撕懟的年代，地下天鵝絨的這個提醒相當重要，就像社恐和社懶很像，但不是一回事兒;D&Q; 雖然很像 D&G;，但確完全滿擰……撕可以，懟也可以，但基本概念乃至于基礎語文先要搞清楚。

在法蘭德斯戰場，罌粟花迎風開放 語出張海律紀念一戰 100 周年專文，上句為加拿大軍醫約翰·麥克雷的名詩《在法蘭德斯戰場》首句，因為這句詩，罌粟花“成為全球性國殤紀念日的象征植物”。“1918 年 11 月 11 日上午 11點，法國元帥福煦和德國看守政府代表埃茨伯爾格，在開到貢比涅森林的一列火車車廂中，簽署停戰協定，標志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協約國獲勝。以地名命名，這個協定也叫作《貢比涅停戰協定》。”

強制闡釋 多年前由學者張江提出的概念，用以描述文論中常見的那類格式化評論，其特點一是背離所評文本，二是消解文本個性，三是選擇性釋義，讓被評文本朝著符合論者主觀意圖或結論的方向一溜小跑并最終成為論據。它與“過度闡釋”挨得很近，但顯然更霸氣，更囂張。

莫名就有了一種過年的氣氛 語出網友隨便丸丸飯文： “一個接一個的商家短信提示音，竟然有種過年期間時不時響起的鞭炮聲的感覺，莫名就有了一種過年的氣氛……”這個關于“雙十一”的描述配上貓晚直播里的喧天鑼鼓，這個購物之“年”愈發土洋土洋、窮橫窮橫。

這個干燥時代最后的風陵渡 語出作家毛尖撰寫的金庸悼文尾段： “說到底，不是金庸寫得有多好，是我們在最好的年紀撞上他……因為對方的存在， ‘一棵樹已經生長得超出他自己。本質上，我們是新中國最后一代民間抒情強人，我們借著少年時代的這口氣，穿山越嶺，三十年后還有眼淚奪眶而出，這個，可能是這個干燥時代的最后的風陵渡”……悼文末句這個被毛老師重新定義的風陵渡誠懇溫潤，它是金庸的，更是金迷的，它是物理的，又是精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