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徐水平
逍遙是要資本的,莊子視富貴如腐鼠,那是古今第一達人。魏晉名士的逍遙是有資本的,王羲之相親時“坦腹東床”,嵇康臨刑前還有心思彈一曲《廣陵散》。阮籍的“青白眼”、“八斗方醉”的山濤、“無待逍遙”的向秀、“以天地為棟宇”的劉伶、“與時舒卷”的王戎、“與豬酣飲”的阮咸等,他們逍遙的資本是才情、學識和心性。
了解中國畫的人知道,中國畫講究筆墨,有筆有墨方能入眼。筆,實而言之,是清晰的筆跡、筆觸,書法用筆,是畫面的結構。虛而言之,是筆氣,是清氣,是陽氣。墨與筆對舉,是暈染,是墨氣,是濁氣,是陰氣。“一陰一陽之謂道”,筆與墨如同骨肉,共同構成了中國畫的生命體,這是中國畫的基本畫理。
顧平精熟工筆人物,卻放棄“徐蔣體系”,擅長書法卻偏離水墨人物,走出了一條最貼近文脈的“山水人物”之路。這正是他能夠在畫品紛紜的當今畫壇,玉樹臨風、特出獨立、自成一格的原因。我們看顧平的“山水人物”,雖然灑脫,但是如郢匠運斤嚴守古法。原因在于,顧平深諳中國畫畫理,書法修養深厚,造型基本功扎實,這些是顧平逍遙畫風的基礎。人們所以能夠在他的畫中看到勁道的鐵線描,勾勒出準確的心象結構,外圓而內方;窈窈冥冥的墨氣,幻化于無形,氤氳蔥郁。揮灑出“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物象和清逸飄舉、仙風道骨的文化賢達。
在中國繪畫史上,有各種以姓氏命名的繪畫樣式,如曹衣出水、吳帶當風、黃家富貴、徐熙野逸等。也有以描法命名的繪畫樣式,如顧愷之的高古游絲描、鐵線描,吳道子的蘭葉描、馬和之的螞蟥描、王原祁的“金剛杵”筆法等。也有以狀態描述的繪畫樣式,如莊子所言的解衣般礴、宋人的“十日一水,五日一山”,李成的“惜墨如金”。而古今畫人,踏著魏晉高士的道路,打著莊周的旗號,上書兩個斗大的“逍遙”,自立門戶,顧平一人而已。
顧平逍遙的資本,也許還有他先天性情里祖先的基因。東晉的顧愷之“才、畫、癡”三絕,別人順走他心愛的字畫,他權當羽化升仙。唐朝詩人顧況,也是山水畫家、道家,傳說他作畫需有大型樂隊伴奏。南唐畫院待詔顧閎中,僅憑記憶,畫出《韓熙載夜宴圖》。人稱“顧獨坐”的顧佐,明代顧繡之祖顧名世,東林黨領袖顧憲成,“清初三杰”之一的顧炎武,無不才情、學識一時無儔。
顧平出自南通顧氏,祖輩官宦四海、詩書傳家。他本人是學者、畫人,學問深厚、性情儒雅、通達物情。款曲師友而心存中正,勤勉公干而不失放達。尤其是生性敏睿,詩文一蹴而就,書法立等而成,人稱“丹青快手”。逍遙,古漢語中雙聲疊韻的聯綿詞。《莊子》的開篇就是《逍遙游》,莊子用一個篇章來詮釋“逍遙”。于是,逍遙成為一個鮮明的、容易辨識的文化符號。放在顧平的身上,品味顧平的畫風,再貼切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