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日文化空間視域下湖南綏寧大園苗寨的整體性保護研究

陽利新 （湖南財政經濟學院 410205）

湖南省綏寧縣關峽苗族鄉大園苗寨文化底蘊豐厚，寨內至今不僅保存著200多座古建筑等物質文化遺產，還擁有著苗族“四八”姑娘節、木鎖、插繡等眾多非物質文化遺產。這里的苗寨村民屬楊氏后裔，信奉“飛山圣公”楊再思。為了紀念楊再思，苗族先民們依山而建有一座飛山廟。每年十月二十六，苗寨村民及周邊楊氏后裔都會聚集在飛山廟，舉行盛大的祭祖儀式。以飛山廟為族群符號標志，較好地闡釋了大園古苗寨是一個擁有千年悠久歷史的楊氏聚族而居的“飛山蠻”1苗族村寨。

大園苗寨村民傳統節日很多，如嘗新節、牛王節、端午節、清明節等等，其中最具有民族風格的節日就是“四八”姑娘節。每年農歷四月八日是大園苗族傳統的 “四八”姑娘節，也是 “飛山蠻”女英雄楊黎娘的紀念日。相傳，宋代楊家將的后人楊文廣在戰斗中被敵軍俘虜，關在牢房里吃不上飯。妹妹楊金花心生一計，到山上采摘黑色植物取其黑汁，拌在糯米飯里，農歷四月八日這天給哥哥送過去。獄卒看到黑米飯，不敢搶食。楊文廣吃了黑米飯以后，力大無窮，砸破牢籠，沖出了困境，楊金花卻在救援中犧牲。從此，苗族人就把四月八日定作紀念楊金花的姑娘節。過節這一天，苗族人將出嫁的女兒接回娘家，舉行莊重的祭拜祖先的儀式之后，全家人食用糯米與七種植物混合做成的黑米飯。

大園苗族眾多傳統節日是苗族同胞長期積淀下來的對自然與人類自身認識與理解的產物，例如“四八”姑娘節是苗民對女性崇拜與女祖崇拜的信仰表達2，而這些傳統節日特定的文化空間是其賴以生成與發展的物質基礎與精神基礎。

一、文化空間：節日形成的基礎

所謂文化空間，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明確指出“可確定為民間和傳統文化活動的集中地域，但也可”確定為具有周期性或事件性的特定時間；這種具有時間和實體的空間之所以能存在，是因為它是文化現象的傳統表現場所。”由此可見，作為非物質文化一種，傳統節日發生的文化空間包含兩個維度：場所與時間。從文化的角度，場所包括兩個構成要件：靜態的實體環境、靜態實體環境中的活動和寓意3。在大園苗寨，苗族傳統節日之靜態的實體環境是傳統節日賴以存在的實體空間，是客觀的物質外殼，如村落民宅、活動展演場所及相關器具，苗族傳統節日所進行的活動是苗族在實體環境中各種行為及其對實體環境的影響，其中所承載的寓意是苗族與實體環境的情感聯系，是苗寨村民集體體驗與記憶的意義表達.

傳統節日文化空間除了物化形式外，還包括“人在場”的周期性行為、聚會、演示等。時間意義上的傳統節日文化空間強調了節日活動的周期性與反復性。例如，每年“四八”姑娘節，這一天全寨村民集體歡騰，耍龍舞獅、祭祖神、斗春牛、對山歌、跳苗舞、吃烏飯、接出家女兒回家等等活動精彩紛呈，整個苗寨呈現出一副熱烈歡暢的景象。是以，大園苗族的傳統節日文化空間注重物質在場、空間在場、人類在場，是將時間、行為、場所及苗民融合在一起的文化綜合體，因此保護大園苗族傳統節日須對其文化空間進行整體性保護。

二、大園古苗寨整體性保護現狀

大園苗寨是“飛山蠻”苗族先民們長期的生產生活中積淀下來的一種多元文化復合體，至今還保存著豐富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從這方面來看，大園苗寨本身就是具有文化屬性的節日文化空間，保護好了大園古苗寨實際上就保護好了苗族節日文化空間。基于整體性保護原則，對大園苗寨的保護不僅僅只是對其中所屬的古建筑進行單個保護，還要涉及整個苗寨內的人文環境與自然環境的整體保護。然而，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外來文化的不斷滲透，從大園苗寨保護現狀調查來看，我們發現存在諸多困境：

1.整體保護意識缺乏，村民參與度低。傳統村落古建筑是村民生產生活的基礎，是構成村落文化景觀的基本組成部分，但當地政府、村委會、村民們對于村落保護的整體意識較為缺乏，忽略了這些古建筑的周邊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保護。文化景觀不僅僅在于基礎設施的建設與古宅的修繕，還涉及到村落的整體布局與人文景觀。在大園村中，為了改善居住條件，一些村民興建土木，其結果導致村中到處充斥著鋼筋混泥土的現代建筑，甚至在我們調查時還看見村民們正在新蓋磚房，傳統村落節日文化景觀的整體性遭到破壞。同時，我們在對一些古建筑正進行修繕而調研村民的看法時，常聽到的是這樣一句話“不清楚，這是政府搞的”，可見，村民對村落保護參與度低，古建筑何時維修，如何維修，村民沒有話語權。脫離了文化主體的苗寨保護與建設，一定程度上，也就是脫離了其生活經驗的“文化空間”保護與建設，勢必影響了傳統節日文化傳承與發展。

2.節日文化資源挖掘不足，生產性保護與利用模式單一。大園苗寨自2014年就獲得“湖南省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中國歷史文化民村”和“全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等諸多殊榮，然而，真正將文化遺產進行旅游利用始于2015年8月湖南衛視《爸爸去哪兒》將大園古苗寨作為拍攝基地之后。當地居民憑借名星的聲望，大力發展古建筑民宿旅游業，建立了11家農家民宿，一時大園苗寨聞名遐邇，來此觀光旅游的外地人絡繹不絕，當地經濟的發展得到一定提高。但是，由于當地政府將《爸爸去哪兒》作為主要的旅游宣傳，古苗寨厚重的節日文化資源未予以重視，隨著該綜藝節目的停播及其影響力的減弱，自2017年以來來此旅游的人次明顯較前幾年減弱不少，并且，來旅游的人大多認為來此就是看看一些古建筑，均表示不會再來了。過多注重單個古建筑的宣傳與旅游利用，而忽視了節日文化資源的深度挖掘，未形成自身特有的文化特質，苗寨節日文化內涵價值無法得到提升，因此，最終造成旅游消費者乘興而來敗興而返的局面，旅游經濟日漸式微，傳統村落生產性保護與利用收效甚微。

3.村落空心化嚴重，古建筑破敗不堪。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城市化進程加速，大量的農村人口持續涌向城市。大園苗寨也不例外，村寨中許多有知識或者有技能的青壯年勞動力流向城市，留守在寨中的主要是老弱婦幼，甚至有的苗民舉家遷入城市，致使古民居被閑置或遺棄。沒有了人居住和使用的古建筑，桿欄式木質結構就會較容易受到蟻蟲的侵蝕，其破損程度也就會加速。在大園苗寨，有許多古建筑，例如惜字屋、善人屋、美德屋以及古驛站等，至今因無人居住與修繕而搖搖欲墜，破敗不堪，淪為危房。作為節日傳承主體，青壯年勞動力的不在場，年紀大的老人又相繼離去，勢必促使苗族傳統節日傳承處于青黃不接與斷代的境地；作為傳統節日重要的活動場所，古民宅的建筑風格蘊藏著苗族節日文化的民族特質與價值，呈現出“飛山蠻”苗族人民長期積淀下來的生活方式與生活習慣，是苗族傳統節日得以形成的物質載體，它的衰敗無疑加速了傳統節日文化的蛻變及其活動寓意的消解。

4.資金籌措渠道單一，整體性保護效果不容樂觀。大園苗寨雖然制定了保護規劃，但保護規劃能否順利實施，除了各部門領導的關注和重視外，其中最重要的推動力就是要有充足的資金保障。一方面要對原有的數量龐大的那些荒廢或損毀的古建筑進行修繕，另一方面還需要對村落居民的人居生態環境等進行改善。目前大園苗寨的保護經費全部來自政府財政撥款，主要用于村落的基礎設施、環境整治、水源保護、垃圾處理等基本民生問題。因此，鑒于大園苗寨整體性保護與古建筑修繕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僅靠國家的經費支持，已顯得杯水車薪。在我們調查過程中發現，大園苗寨近年來人才輩出，在外經商和公干的人為數不少，還擁有一大批當代的新鄉賢，然而村兩委和當地政府在保護資金籌措上并沒有采取積極舉措，沒有動員與發揮民間力量，而是坐等國家“輸血”式資金投入，苗寨整體性保護情況不容樂觀。由此可見，當地政府官員及村民積極進取的思想意識尚需加強，傳統節日文化空間保護資金來源渠道亟待拓展。

三、大園古苗寨整體性保護的對策

1.提升整體保護意識，積極發揮村民主體性能力。大園苗民是大園苗寨節日文化的創造者與享用者，因此，他們的保護意識提高與保護實踐的參與無疑具有重要意義。第一，加大力度進行宣傳，尤其是要積極引入新媒體技術進行宣傳，要進一步提高苗寨居民對苗寨保護的認識，尤其是要提高村民們整體性保護與利用意識，要讓他們不僅認識到保護苗寨對于弘揚傳統節日文化、豐富鄉村文化內涵、促進村落經濟發展水平有重要作用，而且還要讓他們懂得保護苗寨不僅僅囿于古建筑的保護與利用，還要認識到苗寨的保護還涉及到人文居住環境的協調性、文化生態系統的完整性。第二，在堅持保護為主，有序開發的原則下，當地政府要改變以往自上而下的保護與利用模式，要積極與苗寨村民保持良好的溝通，應充分考慮苗寨村民的需求與意見，要鼓勵當地苗民參與苗寨的保護工作，要讓苗民成為保護工作的主體，最終形成一種上下聯動的保護機制。

2.深挖節日文化內涵與價值，注重多元生產性保護與利用模式。大園苗寨所蘊藏著豐富的文化資源，是苗寨進行文化建設重要的基礎和內核，是傳統村落可持續發展的原動力。大園苗寨傳統節日源于“飛山蠻”苗族先民們對生活的深刻理解與向往，而事遇境遷，社會在不斷發展，文化是要“自主的適應”4，因此，深入挖掘大園苗寨傳統節日的文化內涵與價值訴求，要根據時代要求與市場的需求，不斷開發出多元的生產性保護與利用模式以及具有當地苗族特色的節日文化衍生品與服務，例如發展觀光與體驗農業、數字化文化展演、傳統節日的文化衍生品開發、古民居租賃等等，同時，加強引導苗寨中那些文化素養較高、具有一定影響力的現代苗族鄉賢積極參與。只有在充分挖掘苗族傳統節日的文化資源，并進行合理地開發與利用之后，不斷開拓創新，改變單一的古建筑民宿旅游模式，鼓勵苗民入股、房屋產權置換或租賃、土地流轉等多種投資方式。只有這樣，大園苗族傳統節日才能獲得傳承的內在動力，大園苗寨才能實現大發展大繁榮，才能獲得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協調發展。

3.改善基礎設施與條件，不斷增強生活吸引力。傳統節日遺產在于“人類在歷史上創造并以活態形式傳承至今的”5。正因為一代代“飛山蠻”楊氏苗族先民們在大園苗寨中不斷繁衍生息，苗族的傳統節日文化才能以活態的方式傳承下來。而現今大量青壯年勞動力流失，文化主體的不在場，勢必造成節日文化失去生命力。為了改變人口流失境況，增強苗寨的生活吸引力，第一，要秉承以人為本的保護理念，加大政策扶持與資金投入力度，改善苗寨基礎設施及教育、醫療等社會保障措施，不斷提升寨內公共文化服務設施與服務水平，提高苗寨生活的便利性與舒適度，增強苗寨村民生活的幸福感。第二，加強苗寨產業結構調整，積極拓展苗寨村民的收入渠道，要讓村民自主地留在苗寨發展，進而保障苗族傳統節日的活態化傳承。

4.積極吸納社會資金，不斷拓展保護資金來源渠道。面對大園苗寨資金不足的困境，可從以下幾個方面強化舉措：首先，成立由規劃、金融、村落保護、經濟等專業領域人士組成的專家團隊，負責保護整體規劃的論證與制定，以及對苗寨保護進行技術指導與實施監督；其次，調動社會各界力量，尤其是苗寨的新鄉賢力量，充分發揮他們的聲望與社會資本，發起大園苗寨公益性保護項目，創建公益性保護基金會；然后，利用互聯網平臺，充分發揮新媒體傳播技術，依靠網民大眾力量，采取眾籌模式籌措古苗寨保護資金；最后，除了發展旅游經濟帶來收益外，還要加大力度進行招商引資，不斷營造良好的投資氛圍，積極吸納多種工商資本參與到大園古苗寨的保護工作中。

注釋：

1.湖南省民族研究所組編，伍新福著，湖南民族關系史（上卷）[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132.

2.游興瑩、張若玉.綏寧“四八姑娘節”的活態傳承與保護開發研究[J].懷化學院學報，2017（1）：17-21.

3.王凌.大型文化建筑集聚區公共空間的場所營造[J].規劃師（增刊），2012（1）：29-37.

4.費孝通.反思·對話·文化自覺[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3）：15-22+158.

5.苑利，顧軍.傳統節日遺產保護的價值和原則[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7（1）：34-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