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元對立
——賽博朋克人文解讀

張琪琪 （廣東工業大學 510000）

一、引言

賽博朋克屬于科幻小說的一個分流，信息時代常被作為大背景。其常涉及到社會秩序的混亂與社會階級的對立。賽博朋克作品的創作者常常會對社會的發展、科技的進步以及人的主體性進行探討，反思時代發展的背后暗含的危機，讓讀者審視人類社會未來的發展走向。菲利普·K·迪克作為賽博朋克的先驅者，常在其作品中滲入矛盾與對立作為主線，如《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中人類與被奴役的仿生人間的對抗；《銀翼殺手》（1982）中階級間的對立。賽博朋克的原義便是人類義體化和朋克式反抗極權的結合。十九世紀時期的哲學史被康德的“人是什么”這一哲學命題所貫穿，逐漸構建出了“人”的理念。直至西方近代時期，人文主義特點可歸納為：人的根本為人，人是文化、價值的根源。賽博朋克背景下的文化作品，常描繪出一個宏偉的時代背景：科技高速發展，數字化與信息化影響著未來社會的每一個人，科技已經可以取代部分勞動力。本文通過二元對立的辯證角度發起對“人”的思考，解讀賽博朋克的人文屬性。

二、賽博朋克精神內核的螺旋式發展過程

我把賽博朋克精神內核的螺旋式發展過程分為三個階段：極權主義階段、反烏托邦階段、賽博朋克階段。不同的階段，體現出不同的權力結構以及主體間巨大的差異性，而每一階段都反映出人類意識在逐漸地覺醒。

日本動畫科幻電影《阿基拉》（1988）以政府腐敗所帶來的自上而下的混亂為背景，體現出極權主義的極端性。極權主義，現常用來形容納粹主義或斯大林主義，政府主導意識形態。電影《阿基拉》（1988）中，軍方以人類作為研究對象，試圖研究出“新人類”。電影中的主人公金田在極度混亂的極權政體下，與一批批的反極權主義者開始竭力消弭與反抗由上至下的統治與壟斷。

由此可見，極權主義又會催生出反烏托邦者，從而進階到反烏托邦階段。反烏托邦往往出現在社會矛盾爆發之際，人們開始出現了反抗與覺醒意識，具體體現在他們集中反對絕對的一元論如：極權主義。德國文學家君特· 格斯拉的作品中常暗含人類社會矛盾的尖銳化對立，他筆下眾多的反烏托邦小說常把“人”作為中心，展示極權主義社會頻發的人性、政治、經濟等危機。他提出：“反烏托邦”意味著開始催生出對立。

直到進階至第三階段賽博朋克階段，其不僅以反烏托邦作為精神內核，仍擁有反烏托邦階段的屬性：宣泄與覺醒；除了人類之外，機器人也可能覺醒。電影《銀翼殺手2049》（2017）、《攻殼機動隊》（2017）中，人類與機器人共存的時代里，機器人只能服從命令，人類害怕它們開始擁有良知。在人類眼里，它們只是“武器”或者是“生化公司的未來”。機器人受控于人類，可當它們開始思考“人”與“存在”的意義是什么的時候，它們便開始為自己賦予“人格”。

三、賽博朋克的二元對立

這些階段當中頻繁出現的二元對立包括：人類與機器人的對立，官方主義和群眾的對立。而這些，都是一場“中心”與“邊緣”的對立。

二元對立最早見于索緒爾的理論，主要是能指和所指、語言和言語、共時和歷時等諸多二元因子的對立。賽博朋克作為信息時代文化重組與重構的產物，絕大多數時候融入了西方文化元素，在這樣的語境下，個人主義價值觀與二元對立的秩序觀常在賽博朋克作品中顯現。以極權主義政府的背景為例，賽博朋克電影中，“個人主義價值觀”得到極大的體現：個人的利益至上、一切圍繞人類、機器人是人類的工具。而二元對立的秩序觀則體現在：群體與群體間的對抗、非此即彼的模式，譬如《攻殼機動隊》（2017）中軍方與反動者之間的抗衡。群體間的和諧與共融的精神內核并不存在于大多數的賽博朋克作品之中。在我看來，這與西方的二分法世界觀有所聯系，以至于在構建未來世界的創作中顯露無疑。“中心”與“邊緣”的對立孵化出暴力，非友即敵，難以共生。法國作家謝和耐認為：“西方人的智能領域范圍里存在著一種對實在與生成、概念與感覺間的二分法。它不單純是在修辭學的對語間確定一系列對立關系。這些對照的概念匯而形成了一個完整地界定兩個相互排斥的領域的二律背反系統。”1賽博朋克作品中，大多依據了類似于此的二律背反系統，和諧共生的情況十分少見。《銀翼殺手》（1982）這部極富盛名的科幻電影，亦表現出了高度復雜的對立性，階級間的對立、過去與未來的對立等，無數的矛盾被融合在一起并展示在人們面前。

也有部分后人文主義研究者在討論賽博時，試圖打破二元對立。美國學者唐納·哈拉維在《賽博格宣言》中提到，人類作為主體在技術支持下不斷賽博格化，主體和賽博格化后的客體也各自成為了“新本體”。哈拉維正是試圖打破此類“主體”與“客體”間的界限，她認為：賽博格最終將超越身份、種族、階層、性別等邊界，創造出新的人類生存方式；賽博格的最終目的就是超越二元對立，從而構建一個沒有清晰對立的且沒有明確界限的多元化世界。法國人文科學學者米歇爾·福柯作為后人類主義的代表人物，也曾發起過對主體哲學的批判：“人們以某種形式又回到17世紀時的觀點，差別在于這不是把人置于上帝的位置，而是匿名的思想，無主體的知識，無身份的理論。”2哈拉維式“去中心化”的賽博世界消解了矛盾與沖突，模糊了邊界與對立，重新思考未來人類世界的存亡。

四、賽博朋克的人文光輝

當下大多數賽博朋克作品，都在二元對立下重新定義了“人”：機器人也可以為自己賦予人格，并成為新本體。《攻殼機動隊》（2017）中，反抗政府過度化發展科技的群體被政府視為可棄之物，他們游走于城市邊緣游行示威，最后卻被政府抓走做義體人實驗。生物組織通過無數次實驗后，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義體人素子出現。素子竭力尋找自己的真實身份，自我覺醒讓她重獲新生。《銀翼殺手2049》中，復制人K的工作任務是追殺老式型號復制人。影片中，人類作為復制人的創造者，主宰復制人的生與死。而復制人K在漫天大雪中孤獨落淚、悵惘若失這一細節讓人不禁思考：他是否擁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人類的情感呢？

當下人類作為主體，占據地球無法撼動的地位。意識與軀體可以分離的機器人在與人類的對抗過程中一旦覺醒，也許就能成為未來世界的“新本體”。正如素子所說：“個人意識的升華，令我意識到自我的存在，同時也令我限定在自我的之中。”3

五、結語

賽博朋克作品中，人類的原始肉體進化成一段段程序并游離于虛擬現實空間內，他們開始與自己創造出的機械化產物抗衡。尤瓦爾·赫拉利在《未來簡史》中談到：人工智能在歷史進程中會發展成為一個超常復雜的系統，從而取代人類；技術革命會使政治、經濟、文化灰飛煙滅。過去，人們創造出文明，控制山川、河流、動物，并利用智慧揭開未知的秘密，挖掘真理。人類精神所蘊含的巨大的力量，在技術革命的沖擊下，也許能夠被替代，不管人類未來能否仍作為主流，“人”的定義也會不斷地變化，人們總會回到思考存在的本源這一命題上。賽博朋克作品，不僅是藝術、科技、哲學的粘合，更是人們對未來的一場場預見，以幫助人們更好地思索生存與進化之道。

注釋：

1.[法]J.謝和耐著，于碩等譯.中國文化與基督教的沖撞[M].遼寧人民出版社，1989： 297.

2.Michel Foucault，Dits et ecrits，1，1954-1969，"Entretien avec Madeleine Chapsal"，1966，p513-515.

3.電影《攻殼機動隊》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