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豪 肖云逸[山東藝術學院藝術管理學院,濟南 250300]
孔子是先秦時代儒家思想的開創者,他提出的“仁愛”概念,至今仍然具有廣泛影響。在《論語》中,存在著孔子“仁愛”觀的邏輯推演過程,也反映著孔子光輝的人格精神。本文試梳理孔子“仁愛”觀的邏輯推演過程,張揚其堅韌的人格精神。
孔子的思想主要集中在《論語》一書中,《論語》是孔子的弟子記錄其言行的語錄體專著。在《論語》中,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仁愛”,并由此引發出了“君子”與“小人”這一對子,從現實倫理的角度闡發了只有“仁愛”,才符合“禮”的要求;只有符合“禮”的規范,才是“君子”,只有是“君子”,才擁有眾多高潔的道德。反之則是“小人”。例如: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里仁篇》)
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篇》)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述而篇》)
然而,在從孔子“仁愛”思想的提出到“君子”與“小人”之辨的整體中,存在著一個極為豐富的論證過程。在《論語》中,孔子首先提出了“仁愛”的眾多含義,進而闡發“仁愛”之于道德之中所產生的抽象道德原則,再次強調“仁愛”之于人的重要性,最后他在完成了對于“仁愛”的理論闡釋之后,將這種理論應用于具體的現實生活中,產生了眾多符合“仁愛”要求的具體行為準則,將“君子”與“小人”通過種種行為進行區分,由此完成他的理論建構與實踐。這種理論的推演深深地植根在《論語》眾多的語句之中,需要細細的梳理佐證。
首先,由于孔子具有因材施教的教育觀,所以對于不同的學生,孔子提出了在不同學生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可以實現的“仁愛”。這種“仁愛”涉及了“仁愛”概念的提出與解釋。例如:
有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與。(《學而篇》)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以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顏淵篇》)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顏淵篇》)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謂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讱乎?”(《顏淵篇》)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顏淵篇》)
孔子在《論語》中提出了“仁愛”的概念,雖然這個概念沒有唯一的解釋,但是其精神內核卻是不變的。無論是血緣親情的“孝悌”“克己復禮以為仁”,還是“仁者愛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們共同的精神內核都是人對外界關系的“愛”,這種“愛”是一種普遍意義上的“愛”,有對父母兄弟的親情之愛,有對現實禮樂制度的愛,還有對朋友及他人的推己及人的關愛等等。由此可以看到,孔子“仁愛”概念的提出,便是一種廣義上的愛,是建立在倫理、現實社會基礎之上的“愛”之情感。同時這種“愛”的情感還包含著一種克制,是一種“中庸”的情感,它不強調尼采“酒神精神”一般的迷狂,也不執著于“日神精神”一般的理性,而是強調一種發至中節的情感。“讱”的謹慎緩慢,“克己復禮”的克制,都是在強調這種情感的中和之美。
在提出了“仁愛”的概念之后,孔子由“仁愛”出發,進一步引申出合乎“仁愛”的種種抽象的道德觀念。這些道德觀念的提出,將“仁愛”的含義進一步擴大,對“仁愛”進一步補充說明。這也集中地體現著儒家思想的要求。如:
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學而篇》)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子曰:“剛、毅、木、訥近于仁。”(《子路篇》)
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陽貨篇》)
子曰:“不知禮,無以立也。”(《堯曰篇》)
在如上的敘述中,孔子提出了君子所要求的具體的道德觀念,“溫良恭儉讓”“忠恕”“剛毅木訥”“恭寬信敏惠禮”,其中不乏反映儒家積極入世精神的道德要求,如“剛毅”“忠恕”等。然而另一方面來說,其中也有與老子所提倡的“柔弱勝剛強”相似的要求,但是卻不可混為一談。老子認為“大辯若訥”,就與孔子“剛毅木訥”的“訥”不同,老子看來“訥”是一種“無為”,而孔子的“訥”卻是一種上朝堂的“謹慎”,他們的能指相同,但是其所指卻已大不相同。
在完成了“仁愛”概念提出的目標后,基于仁愛觀念,又衍生出眾多道德觀念,孔子開始將這種形而上的抽象道德建構應用于具體的生活中。梁漱溟曾言:“孔子所謂的學問就是他的生活”,他正是從這一維度來切入對孔子的研究的。孔子強調他的“仁愛”觀、“道德觀”對于人的重要性或者是對于人本體所產生的重要意義,使人從“君子式的個人”轉向為“社會中的人”。他強調:
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八佾篇》)
茍志于仁矣,無惡也。(《里仁篇》)
人而不仁,疾之以甚,亂也。(《泰伯篇》)
在孔子看來,“仁愛”對于一個人的成長是極為重要的,他強調了仁是禮樂制度得以維護下去的基礎,如果人都“不仁愛”,禮樂制度便崩潰了;同時孔子也強調把“仁愛”作為人生的追求目標,可以“無惡”,這一方面指出了“仁愛”的目標對人的導向作用,也顯示了“仁愛”巨大的凈化作用,可以達到“無惡”的境界;同樣,對于不仁的人過于痛恨,便也不符合仁的要求了。孔子沿著仁愛的道路繼續延伸,開始將他的道德理想應用于具體的個體生活,呈現出如果按照或者不按照他的道德理想融入社會,會是怎樣的境況。同時其中還包含了孔子所認為的實現“仁愛”的途徑。這種境況是十分具體的,在《論語》中,關于此的記述不可勝數,如:
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學而篇》)
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公冶長篇》)
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述而篇》)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子路篇》)
子張問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堯曰篇》)
孔子列舉了在當時的時代中,他的道德理想在現實中的實現方案,把他的道德理念轉化為現實中的行動準則,這種準則即使在當時已不可能實現,即“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道不行,吾將乘桴浮于海”,在現實政治的重壓下,在理想不被接納的窘迫境遇中,孔子依然要推行其主張,這是他堅韌的人格精神的體現。這種人格精神,將一直作為中華民族的根而延伸下去,他發源于孔子,曾是民國時期“女師大事件”中面對強權,為學生發聲的魯迅,也曾是金庸筆下死守襄陽的郭靖。
孔子在以上列舉了如何實現仁、反對花言巧語與奴才似的恭順,志向是什么、如何實現仁的志向以及通過五美實現“上朝堂”的理想。孔子實現理想的方式,也可以概括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一種由己及人、由小及大的逐級遞增的方式,然而這種方式從最初所修的“身”是很容易被現實中的規則所制約與改變的。孔子也意識到了這個現實法則與理想世界的沖突問題,所以孔子的做法是又一次回到了原點,強調“君子”與“小人”的嚴格分界,通過具體的道德行為,來界定出君子與小人,孔子通過這種反復的強調與明確的界限,企圖將道德的理想強化,使其嚴格成為個體“修身”的準則,并希望個體筑牢這個“身”的準則,來實現在其后的家、國、天下的理想。
然而這樣的一種理想實現方式,看似是拾級而上、逐級遞增的,卻并沒有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建設方案。并且孔子本身所提出的“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本身便包含著等級制的基礎,并且包含著對于等級制的認可。這與“以萬物為芻狗”的老子相比較,便缺乏了一種生命意義上的平等觀。雖然是儒家文化的起源階段,然而這種等級制伴隨著封建專制而延續下來,并沒有在歷史的變遷之中轉移消失,也沒有從根本上思索取消“大人”特權的行為——革命。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孔子的思想逐步趨向“老化封閉”,他的內部很難產生革命的因素,因此以孔子思想作為官方正統思想的中國封建王朝很難在從自身之中生產出革命的種子。從政治學的角度來說,實現現代化必須要做出改革或革命,中國的封建王朝歷經洋務運動、戊戌變法、清末新政的改革失敗之后,自身又無法產生革命的種子,所以只能依靠封建王朝之外的階級帶來革命的種子。所以辛亥革命后,為了沖破封建王朝思想的封閉性,儒家的思想也就迎來了新一輪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