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觀伊犁河霧凇

伊犁師范大學/薛 菲[藏族]

徐紅暉/圖

一

我比雪更愛霧凇，它的力量超乎自然。

力透雪的紙背，素潔的伊犁河谷，靈魂趨于永恒的剔透。

統一了時間與空間，天和地。

容器，白色子宮的內部。

我允許我眼睛明亮，神情靈動，我允許我將冷視作暖。

這是源頭。

有霧凇的一天，我和伊犁河重新認識，我們相互允諾以聲音，其實只動用了人與物的不平等，迫使有準確率發生。

二

至簡，至幾根線條。

青春期，無皺紋的臉，明媚的凈，時間的休息日。

沒有紛繁的陰影，來去，沒有明亮被隨機抽取。

具有親切的說服力，不空洞。

大群大群的白選擇與天山相匹配的單純與崇高。

我也放慢腳步。怕重了，會驚起一地覓食的鴿子。

怕屈原找不見他的白鞋子。

三

雪也是這樣充滿人間的。溫厚但不凝練。散文的樣子。

我寧愿你冷絕，只剩冰清玉潔的骨骼，橫于西陲。

著力不同，對世間用情不同。

雪選，全選，萬物，含人，在動態中渲染巨大的安寧，不顧太陽直射自己。

即王者。

而我在乎的是我的時代還有沒有霧凇。

四

邊地極寒，霧凇在一夜間完成自己。然后，追逐太陽，如夸父渴死于桃林。

流星的軌跡，煙花易逝。

然而對于這場制造，甚至它神秘消失的車間，我們都存有對詩歌那樣的敬意與愛。

這是它所呈現的——

不用忍受冷雪撲面，冬季深邃又天真的美就在眼前。

如果，你打算在冬天來伊犁河谷，我邀請你在下雪天之后，賞有霧凇的早晨。

河谷的鏡面閃現詩的影子。完成沉穩與飛揚，完成深情的少年。

霧凇造出自己，天地間才華橫溢。如同古人，不受功名左右的骨頭；如同今人，繪有童話故事的白口罩。

卻不留下一絲痕跡，只有雪在原地，似在思索，似在深深悔痛，一切顏色停止流離，靜止于白。

——它的撤離和到來一樣，極端的溫度和濕度，帶來奇跡后消失，剩下人間常態化的枯燥。

我在伊犁河邊目睹這一切，然后看它把冬天還給寂靜。

借由最后的純粹完成自己，消失于時間的茫茫邊界。

大霧漸漸退去，呼吸之間，皮膚有了黏連，河面上，是誰消失于早逝詩人晶瑩的骨骼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