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吐聲音的花朵和方言

安徽無為縣昆山鎮汪田小學/黃 平

雨后鄉村

雷聲隱約，雨水停止口舌。以另一種姿勢，扭動腰肢，流向低處的河流。

花朵的臉龐留有雨水滾動的痕跡。

村頭的大榆樹，改成臨時的機場:

灰椋鳥、燕子、麻雀和風收斂翅膀，與樹葉一起靜靜停泊。

雨水洗過的老房子，泛出幽幽的光澤。

風叩打過的門扉，一把鎖仍緊緊咬著門環和寂寞。

青草旺，地衣生。

一只只黑耳朵，撒滿山坡。

雨后，踩著雨水的腳印，獨自攜著泥濘小路，偶爾一兩只白鷺撲啦啦飛出，丟下驚叫聲，消失在夕陽缺席的黃昏。

寂靜

在一片樹林的懷抱里，坐下來，背倚一棵高聳入云的針葉松。

坐著，坐著。

就把自己坐成一只鳥雀，一只緘默無語的鳥雀。

——不開口說話，也不唱歌，害怕驚飛環繞四周的寂靜。

而思想的羽毛，或翅膀，卻未停止扇動。它正沿著陽光的目光滑過青草的皮膚，穿透花朵的心臟。

斑駁的天空，瓦藍瓦藍的。漏下一滴滴純凈的詞語。松樹的枝梢，也落下一枚枚時間的秒針。

一只七星瓢蟲，趴在樹影上，抱住幾枚松針，仿佛抱著春天的記憶，靜靜回味。

山林

草木的氣息氤氳。一座山的肺腑有了清新的呼吸。

我追求的寧靜里，鳥鳴掏空樹木的心語。收斂的翅膀下，潛伏著遼闊的遠方。天空支離破碎。

陽光篩下的碎金，七星瓢蟲一一撿起。

時光靜流。

漫山的石頭張開羽翼，企圖掙脫時間苔蘚。溪流隔著葳蕤的叢林，遞來一杯杯清涼的聲音。

享受山林甘醇的寧靜，恰似中年后的愛情——

波瀾不驚，卻愛意綿綿。

石頭

石頭不說話。

我也能讀懂它內心的經文。就像眼前的這塊，青草簇擁，兩旁樹木撐起華蓋。它蹲在山坡的模樣，像極了一位滿腹經綸的老學究，高深莫測。

而時光總會泄露點什么。

譬如青苔，譬如一顆堅硬的心，譬如偶爾萌發出的陣陣鳥鳴。

它有歲月斧頭砍伐過的痕跡。也有陽光雨水的溫潤氣息。

閃電撕裂天空的勇氣。仿佛這林里一只不愛說話的啄木鳥。一直默默地啄著樹木或人間內心的疾病和傷痛。

金銀花

在山林，偶見一株金銀花，將梯子搭在灌木上，向天空攀爬。

它背負著一盞盞小小的燈籠，試圖牽線大地和天空。

我無法窺探這小小植物的內心秘密。我只知道，它也有山一樣的信仰。

風搬動一縷縷陡峭的清香，陽光晃動一朵朵精巧的酒杯。

晃動一架柔軟的梯子。一只蝴蝶，一次次打滑，讓人多么揪心。

苔蘚

山林寂靜。

苔蘚在石頭上，描繪春天的模樣。

——這些時光的老繭或蛻皮，有著自己的野心。

潮濕的空氣里，枝葉抽動生長的細微聲。繞枝的鳥雀，口吐聲音的花朵和方言。蟲蟻淺吟低唱，似琴階上漫下的音符。

寂靜一次次靠近寂靜，樹木手挽著手，毫不放松。絢麗的蝴蝶，陷入花香的泥淖，不能自拔。

在山林，我想掙脫苔蘚幽暗的目光。

而歲月的苔蘚，一次次在額頭泛著青色的光。

暮色

浮云流動。夕陽的馬匹，噠噠的蹄音濺起一地碎金。

風愈來愈陡峭，光陰開始慢慢爬坡。

一只鷹，盤旋天空。仿佛一枚黑色的釘，在尋找目標，裝訂夜晚。

一群小小的螞蟻，背負漸沉的暮色，匆匆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