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紀事

河北/魏子厚

【鴿 子

伴隨哨聲而來，匍匐前進的勇士

天邊的樹高一分，你們墜落的距離

就多一分，而太陽依舊高掛

在蕓蕓眾生深陷饑荒時，慶幸，世界的

煙囪未斷，兵工廠舊址的哨所

有飛掠而過的痕跡，證明占領(lǐng)

荒蕪的領(lǐng)地，少了蟬鳴和蛙叫

無人知曉的岔路口，讓人揣測碼頭、河岸

汽笛聲里的興衰起伏，寂靜頃刻裝滿嘴巴

【沿 途

影映桃花，芬芳入味，萌生的風(fēng)

遍布水泥橋的人間。鐵路挑起的行囊

漸次消失在山丘峰巒之間時

睡眼惺忪的猛獸是否在欣賞，星空之外

柔弱的獵物。連同躊躇不前的人

伸出無奈之手，刻意營造威武的氣息

對峙，悄然生斑，無意義的嘶吼

這憤怒屬于誰？羽毛屬于誰？

從高處，一躍而下的巖羊，是圣物

雙角碩大，青睞者鐘愛笨拙

不戰(zhàn)而勝的理想國，金王冠戴在樹影上

只是新生的葉子，有些突兀、荒唐

【壁畫書生

雨瑟瑟而來時，我留在曠野的

影子，已消弭，揭榜的人在熟睡

低垂的葉子變幻了自己的謙卑

從路盡頭逐漸走失的暮色，帶走

我僅存的一點熟悉，通緝令和金榜

同樣讓人迷醉，撐傘的人正經(jīng)歷

自己的兵荒馬亂，閃爍而模糊的

樂觀者頭頂懸刀，思想家享受吹捧

今天的風(fēng)有些微涼，陌生人

不知散于天涯何處，有幸結(jié)識顛簸途中

修剪繁花，找一棵低矮的老樹

不慕濃陰，不問閑時的渾噩

只是靜靜地看著，內(nèi)容包含：陽光、雨露

不懂事故的嗟嘆，僅存的勇氣

【城 堡

安樂的太陽和那個月下獨酌的人，陌生

去向不明的小徑，長滿向陽花

嶙峋的石頭露出圓潤的一面，堆在地平面

和長在空中的無名樹，感恩造物主

僥幸架構(gòu)秩序的人，想到高屋頂、蔥郁熟悉的

花園、斷續(xù)存在的彌撒曲，或者

腐朽沒落的建筑。毀于星火，覆沒于雪

尋找痕跡的少年身披萬里山河，往事中

奔走閃爍的一切，在歲月里蕭條，童話預(yù)示

手握鑰匙跨過遠方第一個門檻兒時

只有我在這條路上走，連同試著明亮的星星

【火說：屋頂

落在地上的風(fēng)溢出湖面，呼喚

同宗的漣漪，此處的水裝滿漂泊

遙望的松柏見證無可追溯的傳說

鉤鐮、火槍、汽油轟鳴的暴動者

衰老、抽離、埋骨于此，雪露怯怯

赤裸而驀然流離于炙烤的一切

走進火焰里，消失的青灰色樹枝

存疑的界限判定，變節(jié)者談何信仰

加速墜落的久經(jīng)箭矢的鳥，鳴叫聲停在

高處，絕種的哀怨彌漫山岡

繁盛的氣息在往復(fù)上升的過程中

目睹潰敗和無奈的戰(zhàn)栗，類似迷宮冒險

陡然而來的悲傷，構(gòu)筑屋頂?shù)摹Ⅻc綴

蒼翠的、毀諸一炬的，歸結(jié)于雙手

野果子掛在竹籃里，此后數(shù)年，屋頂空空

花期將近，焦黑的石頭記載苦難也記載希望

透明的屋頂，星空觸手可及

【征 兆

喪失掉了，飛鳥的詫異，申明

有生以來的困惑，即興演講的人

慣于聯(lián)系事實的根據(jù)，討論是否通過

萌生的罪孽，對于毫無所知的希望

駁斥者搜集鐵證。一生驚奇的首領(lǐng)

有自己的狼狽和惶惶，藥物亂投

試驗田不再有好收成，古國毀于一旦

冶鐵鑄劍，所能辨別的新異族

支配者深諳鮮花的香醇，喪失勇氣的人

不計報酬，春天在此種微弱中逐漸覆亡

恰當?shù)年柟夂迷谖幢宦樽恚瑝櫲牒诎档?/p>

曾遭驅(qū)逐的，得以復(fù)返經(jīng)歷絕望的險境

【落葉是一把刀

飲春風(fēng)，為所有焦渴的生靈解渴

不談幸或不幸，群山、原野通宵無眠

馬車所載的綠色權(quán)杖、綾羅，在漂流途中

散落無跡，枯色映襯下的谷倉高入云霄

五谷，昨日相擁，對月豪酌的眾兄弟心情沉重

上一個秋天，隔年的糧食或許懂枯寂和繁榮

的意義，翻出地表的石頭橫陳，根須無奈

坐在白雪地上的甕中，天空早已高不可攀

十月以后，飛鳥翅膀齊斷，樹干漸裸，滿地血污

我紋路富有卻空蕩的手掌和樹葉一般沉默

忘記昨天的利刃，記憶在黃昏之后速朽

“立地成佛”，土地豐腴，長九株忍冬的草

【具 體

淘回一籃水，帶著夜色以及剛剛求來的靈符

和那個年輕的算命先生聊聊占卜和彩禮

神話，歷史，萬年歷，新聞，金木水火土

醉酒時，不安暫時得到緩解，浮世繁華

月光皎潔，視頻聊天讓燈火瞬間綿延、寂靜

若雷雨空打土地，無名花根莖尚存，好生，隨意

有慈悲和念誦，生在蒲團里，不期而遇

期待的我從不曾拜謁，燭影里的朦朧真好，刀槍不入

【自 話

如若在春天，會有幾匹馬踏雪而來

看到每個人的王國，農(nóng)事方興，不動干戈

了卻一樁肅殺和凋敝，融化一江春水

閑時敘事，笑談悲歡與將歇的荒蕪

花開時，不提疼痛和愁苦，面對困惑

醫(yī)生想到了手術(shù)，鐵匠談到了錘鍛

多種身份提及了多種可能，而飛鳥和游魚

高低相襯，天地映在彼此的眼眸里，脈脈含情

而我飛越山川曠野，俯瞰猛獸在林間踱步時

夜晚有燭盞和燈火，無限上升，跳躍的花鹿

抵達黑暗的奇幻，對于無聲的落雨，云朵

橫陳，寫滿慈悲和溫情，恣意哭笑

圣地可以是山谷、教堂、馬車、千仞絕壁

所有可以看得見日月起落的地方，當風(fēng)吹過

樸素而隱秘，大地長出鮮花和莊稼

虔誠讓我結(jié)束漂泊，無限生長，譬如草木

【窗 前

神荼、玉壘，失修的門楣

山高水遠，今夜有燈籠代替星辰

照亮檐蛛、階下蟲，彼身樸素的影子

一張結(jié)不完的網(wǎng)，一場浩大的囤糧運動

節(jié)奏明晰，仿佛在做一場盛大的法事

送走饑寒和勞役，把自己送進春天

常陪著窗前楊樹的喜鵲，今天遲遲未來

銜枝泥塑的巢是我凝神斜視的終點

這朵枯萎的花布滿失色的刺繡圖案

內(nèi)容是參禪、問道、對酌、調(diào)制火藥嗎

還是看慣了的舊物和幾縷炊煙

高處還是有高處的好，不會刻意寫滿絕望

“把眼睛閉成兩根繩索”，嘗試

詢問，走出困惑時，代價昂貴

為此我早已交付夕陽和眼前的所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