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德沃夏克作品中黑人音樂元素的分析

汪鈺涵 卜莉

（江蘇師范大學，江蘇 徐州 221116）

安東·德沃夏克，十九世紀世界著名的捷克民族音樂學家。十九世紀捷克音樂的繁榮發展是和社會進步以及民族獨立運動分不開的，1808年創立的布拉格音樂學院更是對于民族音樂繁榮是有利因素。民族覺醒，以及萌芽的工業化經濟都在沖擊著捷克音樂。斯美塔那就是捷克音樂民族樂派的奠基人而德沃夏克則是豐富和發展者。不過要說明的是，一般現在的觀點是，德沃夏克都是絕對的民族主義者，德沃夏克也是一位世界主義作曲家。與那些早年成名的作曲家來說，他的成功晚了些，大概在40多歲他才真正揚名世界。都知道，他是屠夫之子，生來一副樸素的臉龐。即使他已經活至20世紀，但他的主要作品仍然屬于19世紀，特別是后半期浪漫主義時期。他是一個涉足面極為廣闊的作曲家，例如他在交響樂（后五部才是真正成熟的作品）、交響詩、協奏曲、室內樂（31部，個人極為喜愛他的弦四和弦六）、歌劇（十一部）、鋼琴作品、清唱劇、康塔塔、還有歌曲（包括藝術歌曲和宗教歌曲等等）都有極為優秀的作品。管弦樂作品、器樂和聲樂作品都是他的強項。不過，似乎極具個人特色（即我們提到一位作曲家時立刻浮現腦中的他的代表作品的體裁）的作品似乎有些令人捉摸不定。即使在他最出色的交響音樂和室內樂作品時，人們依然習慣將他和勃拉姆斯等人類比。（提到德沃夏克時不可能不提到勃拉姆斯，二位算是摯友，不過因為德沃夏克對于瓦格納的追隨，反瓦格納的勃拉姆斯信徒們則認為他們應該是不同陣營之中的人物。）與民族樂派的其他作曲家相比，格里格雖留下大型作品不多，不過提及他則不能不提到鋼琴作品和藝術歌曲。俄羅斯強力集團眾人，更是管弦作品的優秀代表。德沃夏克的長處在于他的廣泛體裁涉獵面，不過他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人們對于他某些優秀作品的認識。

然而，他在捷克音樂中的地位依然是不可估量的，他的獨創性也是他最為成功的地方，他的旋律和節奏是捷克的，他把這些民族因素滲透進他的各類作品之中，他不同于貝多芬瓦格納等人，他和其他民族樂派作曲家幾乎有著相同的理念，即表達民族的自我性，在作品中體現無與倫比的時代性民族性和質樸性，這就已經足夠了。捷克音樂的旋律語言在他這里才是深深扎根于民族土壤的，他的作品中民間音樂主題可以說隨處可見。應該說這與他少時的熏陶不無關系，和其他民族作曲家一樣，他的心中充滿無盡的民間旋律。他的歌曲是符合捷克語言習慣的，晚期的和聲特征相比他的早期更加豐富和創新。雖然他的音樂作品都是傳統的體裁傳統的形式和音樂手法，但是他的作品之精髓是屬于民族的，甚至是屬于世界的。

然而，德沃夏克享有世界聲譽的作品，是創作于他旅美期間的。《e小調“自新大陸”交響曲》和《“美國”弦樂四重奏》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雖然表達這兩首作品所借助的媒介不同，但這兩首作品中所體現的精神是一致的，都同樣烙上了當地音樂文化的印記。

一、《e小調“自新大陸”交響曲》

德沃夏克于1892年來到美國。空余時間就是作曲，作曲家在美國所寫的曲子的共性是：旋律由一兩小節重復的音符和韻律發展而來。這是受到印第安人儉樸而反復不斷的音樂的影響。其中《e小調“自新大陸”交響曲》是他到達美國后所作的第一首作品。此曲精湛地運用了在民間音樂中非常普遍的五聲音階——德沃夏克在美國印地安人音樂及黑人靈歌中發現的這一特色。第一樂章的一個主題與德沃夏克最喜歡的一首黑人靈歌《云車，你飛下云端》（Swing Low, Sweet Chariot）相似；而第二樂章廣板的主題的旋律描述了海華沙的孤獨形象。諧謔曲的來源則是一首印第安舞曲。最后樂章的一段中提琴的旋律可能來自一首黑人歌曲《揚基混子》（Yankee Doodle）。

第一樂章慢板，e小調，4/8拍子。序奏部頗為宏大，其主題與相繼的主部快板部分有極其微妙的關系，擔負著連貫全曲的特殊任務，甚至可稱之為全曲精神的核心旋律。樂章中的引子部分由弦樂器、管樂器和定音鼓競相奏出激烈而熱情的節奏。主部主題（譜例1）轉達了不同于以往音樂世界的“新世界”的消息，具有強烈的震撼效果，暗喻了美國那種緊張、忙碌的快節奏生活，貫穿了全曲的四個樂章，這一主題被認為是來源于《約旦河滾滾流》(Roll Jardan Roll)（譜例2）這首黑人靈歌。

譜例1

譜例2

從上面的譜例中我們可以看到交響樂中的這個主題，與這首黑人靈歌在節奏上是非常相似的，特別是切分節奏型——這一典型的黑人音樂的節奏特點，在這個主題中很明顯的表現了出來。所不同的是，作曲家在此處沒有使用這首靈歌的具體旋律。

德沃夏克當時遠離祖國，情緒低落。出人意料的是作曲家在此處引用的不是波希米亞的民俗歌曲，而是將《云車，你飛下云端》（Swing Low, Sweet Chariot）（譜例4）這樣一首黑人靈歌作以變形后融入到他的交響樂中。在這里我們可以很明顯的聽出，交響樂中的這個主題是來源于這首黑人靈歌的。

譜例3

譜例4

第二樂章最慢板，降D大調，4/4拍子。這首交響曲才博得全世界人民的由衷喜愛。樂章開始時的一段引子，同長詩中的葬儀場面基本一致：銅管樂器和木管樂器在低音區連奏出一串嗚咽、低泣的和弦，悲凄的音響效果，定音鼓迅猛的敲擊，以及弦樂器（帶弱音器）合奏的悲切的回響，提供了暗夜的大自然景象這一特定的背景。于是，英國管獨奏的旋律便揭示出海華沙的孤獨形象（譜例5）。

譜例5

第三樂章是一首輝煌的諧謔曲。這一樂章是從“海華沙的婚宴”中的印第安舞蹈里得到的啟發。舞蹈由快到慢不停地旋轉。音樂含有兩個主題，第一個主題活潑、跳躍之感。第二個主題富有五聲音階特色，明快而清麗，兩主題之間相互模仿、彼此應和。樂章中間部分的主題婉轉悠長，是典型的捷克民間音樂風格。

第四樂章快板，奏鳴曲式。樂章的主部主題由簡短但劇烈騷動的引子帶出，這個接近勇士步調的旋律由法國號和小號高聲奏出，它像進行曲那樣決斷有力，甚至連小調的調式也未能使之減弱。副部主題則是柔美、抒情性的旋律，由單簧管奏出。這一切經過發展之后，形成輝煌的結尾。

在這個樂章中有一段由中提琴演奏的旋律（譜例6），這個旋律可能來自《揚基混子》（Yankee Doodle）（譜例7）。

譜例6

譜例7

從譜例中可以看到，交響樂中的這段中提琴演奏的旋律與這首黑人靈歌在旋律的進行方向上是大體一致的，節奏方面也很相似，旋律的骨干音也基本一樣。

二、《“美國”弦樂四重奏》

鄉村景致的和平氣質激起了他的另一股創作欲望，已美國黑人音樂元素為主導，以黑人靈歌的旋律特點為參照，他在1892—1895年間旅居美國時期的作品特色：旋律素材略微簡化并刻意呈現出樸實特色，類似《e小調“自新大陸”交響曲》。都在旋律中灌注了“美國精神”。

德沃夏克的《“美國”弦樂四重奏》（American Quartet），即《“黑人”四重奏》Nigget Quartet（因其中樂曲旋律充滿黑人韻味，后世封給本曲的別稱），共分四樂章，以第一樂章最為出色動聽。此曲的草稿，據說只花掉三天的時間就完成，但其表現與結構卻比《e小調“自新大陸”交響曲》更為干凈利落。融故鄉民謠與黑人靈歌素材為一體，同時也透露出了作者甜蜜的鄉愁。

第一樂章的色彩表現是從容的快板，調試為F大調，4/4拍子。從曲式結構上來看，這是沒有任何突變的奏鳴曲樂章，可以讓人感覺到美國時代中德沃夏克作品的特征。主題具有黑人靈歌的音調特點和節奏特點（譜例8）。

譜例8

從譜例中我們可以看到，該主題的節奏型主要是切分節奏型，這正是黑人靈歌的典型的節奏型。很明顯，作曲家受到了當地音樂文化的影響之后，才寫出這樣的音樂。

第二樂章 慢板（Lento）d小調 6/8拍子。充滿黑人靈歌風格，洋溢著感傷氣息的歌謠樂章。在其它弦樂器單調的伴奏下，第一小提琴從第三小節起奏出樂章的主題，然后由大提琴加以承接。

這一樂章速度舒緩，透著一種傷感氣息，這與黑人靈歌的感情基調相一致，在精神內涵上與黑人靈歌相通。

第三樂章 很快的快板，F大調 3/4拍子。采用A-B-A-B的形式寫成的詼諧曲樂章，這是德沃夏克在斯比爾維爾附近的森林散步時，聽到身上具有黑羽毛的紅鳥快速嘹亮的啼聲，將其記錄下來使用于此首詼諧曲樂章。

第四樂章 從容的快板，F大調 2/4拍子。這一樂章同第一樂章一樣，具有典型的黑人靈歌音調和節奏特點。某部分有點自由的回旋曲形式的愉快終曲。跳躍似的輪旋曲主題之后出現的第一插句（降A大調）中，還可看到捷克民謠特有的六度與三度，正中央的第二插句，與前后部分形成對比，變成圣詠曲風的主題。在這里，波希米亞的音樂語言與黑人靈歌再次融為一體。

譜例9

德沃夏克一生作有很多優秀作品，但上述作品給人們留下了至深的印象。究其原因是作曲家充分挖掘了異國民間音樂的寶庫，將黑人靈歌作為新的音樂語匯并借助于個人精湛的作曲技巧給自己的作品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在美國生活期間，德沃夏克應邀到美國紐約音樂學院講學，他創作了e小調第九交響曲，深切地體現出作曲家對正在蓬勃發展的新興工業國家美國的感受，也表達了遠在異國他鄉濃郁的思鄉之情。他受黑人居住區的一位黑人姑娘哼唱的民歌啟發。并以辭職回國威脅讓學院破例收下該黑人女學生。在創作音樂時候，德沃夏克邀請他的學生給他唱美國的黑人靈歌，因此，受到啟發創作了e小調第九交響曲。

黑人靈歌是強烈的宗教熱誠的隨機表達，換句話說，它們是來自內心的聲音。從來沒人譜寫過靈歌，它們不是有人坐下來寫成的，而是奴隸制時代黑人們蒙受苦難的經歷的自然表達。黑人在靈歌中歌唱自己的苦難，希望以及恐懼并通過靈歌與上帝對話。德沃夏克在美國生活的兩年，受當地音樂文化，特別是黑人音樂的耳濡目染。

三、結語

以上通過對作品的分析，我們看到了環境對作曲家有至關重要的影響，同時也看到了這位偉大的作曲家極強的適應性，這種適應性不僅僅是作曲家個人對生活環境的適應，更重要的是受當地音樂文化，特別是黑人靈歌的影響，對創作環境的適應。像德沃夏克這樣弘揚民族風情解讀土生土長的地域文化的音樂實在難能可貴。在新的環境里，作曲家把民族性的音樂語言上升成為世界性的音樂語言，并將兩者融為一體，使他的音樂作品成為世界音樂寶庫中的珍品，從而使他的作品在內涵深度上超過了他的前輩斯美塔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