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援外哈瓦那

文 張衍榮

國家級乒乓球教練余志國是陳莉莉、劉國正、詹健等一批世界知名選手的啟蒙教練，曾先后到巴林等國擔任中國援外專家。日前，他向筆者講述了另一段援外經歷，即北京奧運會前夕去古巴講學，由此披露了一些鮮為人知的見聞。

任務艱巨 使命光榮

寒風凜冽的2007年12月底，我突然接到中國乒協的緊急電話，命我過完元旦即去北京。我估計可能是援外任務批下來了，要我們去行前培訓。

1月2日早上，我在武漢天河機場等著登機時，北京又追來電話，要求我到達后不要離開機場，就在航站樓出站口處等他們來。

等到與乒協的兩位官員見面，我驚得幾乎瞠目：“什么？現在就出發？代表團就我一個人？不是原先說好了有三個人嗎？”

“對不起，時間緊急，你是特派。”J處長拍著我的肩膀，不無幽默地笑道，“團長、副團長、領隊、翻譯……都是你！”

說著，他將準備好的機票遞到我手中，“中午1：40飛上海，然后從上海直飛巴黎，再從那里轉機去古巴，到了會有人接，你先去大使館報到。”說著又塞給我一沓歐元：“這是70歐元，是你途中的生活補助。”

他又對我笑道：“兄弟，光桿代表團 ，你可是中國體育史上最牛的代表團啊！任務艱巨，使命光榮，哈哈！”

經過10多個小時的飛行，我于當地時間晚上8點多飛抵哈瓦那。

我在機場受到古巴官方的熱烈歡迎，政府部長、國家乒協主席及夫人、教練員、運動員、留學生和翻譯都來了。我一走下飛機，歡迎的人群就潮水般涌來，紛紛歡叫著上前同我熱烈擁抱，場面令我激動不已。

執教古巴國家隊

飛抵哈瓦那次日，古巴方面專門為我召開了隆重的歡迎會。他們在致辭中說，古巴政府非常重視體育，尤其是他們寄希望打進奧運會的乒乓球項目，更是如此。他們說我這個“代表團”，是新中國第一個援助古巴的乒乓球專家代表團。北京奧運會前夕，這個“代表團”不遠萬里，專程趕來傳授中國國球的高超技藝，意義非同尋常。

會后我應邀參觀了他們的訓練基地。古巴的訓練體制和中國相近，但他們不叫“中心”而是叫“體校”。在乒乓球訓練館里，我受到正在緊張訓練的教練員、運動員 們 的熱烈歡迎。我沒有想到，古巴國家隊的訓練館里會掛著陳靜、劉國正的照片。驚喜之余，我通過翻譯告訴古巴運動員，他們所崇拜的劉國正就是我培養出來的。在古巴運動員眼里，這無異于天方夜譚。我拿出與劉國正的合影，以及報道我們師徒故事的報刊，他們全都被這意想不到的事情鎮住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在古巴運動員的一片贊嘆聲中，我轉天就開始訓練講學了。

由于我在訓練教學上兼有理論闡述和技術操練，包括上場切磋對壘兩個方面的優勢，我的訓練指導課深受古巴運動員們歡迎。按照我傳授的技法，經過短短一周的刻苦訓練，運動員們都反映說技術上有明顯進步。

我個人則在執教過程中，與古巴國家隊的運動員、教練員們結下了深厚情誼。

見識古巴領導人

就在那次專門為我召開的歡迎會上，古巴體育部長告訴我，過幾天國家領導人還要專門接見我。果然，一周后我被專車接進了古巴政府大樓。

古巴政府大樓其貌不揚，高不過五層，但環境優雅，警衛森嚴。

我被領進二樓會議室，由古巴政府體育部長等官員陪同，等候古巴國家領導人接見。

不大一會兒，在翻譯的陪同下，那位領導人來了。翻譯向我介紹說，“這位是我們國家的重要領導人L。”

L身軀高大，五十多歲，含笑和我及在場的人分別打過招呼后走向座位，鞋子一脫，盤腿坐到沙發上。這個很隨意的拉家常架勢，著實令我驚詫不已。在我的印象中，堂堂國家領導人，接見外賓都是正襟危坐，怎么古巴人就與眾不同，有點“離經叛道”呢？也正是這個“非典型性”舉動，使我倍感親切，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怎么樣呀，貴賓同志？聽說大家對我們的中國專家反映不錯！”L平易近人，十分風趣，“生活不大習慣吧？有困難就提出來，千萬別掖著藏著，打算帶回去喲！”

我被他逗笑了，回答說：“要說生活，確實還不太習慣。可是，你們的熱情接待，充滿了兄弟的情，同胞的愛，使我像回到自己家一樣溫暖。”

“哈哈！”L仰身縱情大笑，“體育無國界，事業有知音啊！告訴你吧，我也是個乒乓球運動愛好者！想當年，莊則棟、李富榮來古巴表演時，我是多么著迷！可惜，他們只呆了3天，我的癮還沒有過足！你是新中國成立五十多年以來第一個指導我們的中國乒乓球專家，可要多呆些日子，好好教教我這個徒弟喲！”

接著，L認真聽取了我對發展古巴乒乓球運動的意見，稱道我“兩條腿走路”的建議非常適合古巴國情。話題轉到介紹古巴干部作風建設時， L告訴我，他們國家的主席就在這很不起眼的樓上呢。

接見結束時，L對我說，實在對不起，今天還有非常重要的會議要參加，沒時間多請教了，容他改日去訓練館看望我。

我沒想到1月20日，在沒有任何通知的情況下，L真的親自到訓練館看望我來了。只見他既沒有前呼后擁，也沒什么人陪同，而是獨自一人很隨意地來了。我陪他打了一會兒球，問他為什么不擺架子？L笑道：“那樣就沒有人理睬你了啊！”他還告訴我說：“我們主席也是這樣的（作風）呢！”

此后不久，L多次設宴招待我，甚至還親自開車把我接到家里做客。一次，L問我到古巴后都有些什么感想。我在古巴最大的感受是真正享受到了專家的尊嚴，因此我深有感觸地說，“生活條件不是最好的，政治待遇卻是最高的。”此話深得對方贊許。

飽覽哈瓦那風情

在古巴官員陪同下，我參觀了哈瓦那市容。

哈瓦那是西印度群島最大的城市，也是中美洲最美麗的城市。它扼守墨西哥灣，戰略地位十分重要。15世紀末16世紀初，西班牙人來到美洲，開始對這里實行殖民統治。因此，哈瓦那大街小巷到處都彌漫著西班牙風情。

湛藍的大海邊，火紅的木棉樹下，有加勒比海盜猖獗時期修建起來的古要塞、古城堡，也有征服者輸出西班牙文化，對古巴土著印第安人實行精神統治供教徒做彌撒的大教堂，還有古巴革命成功后富人作鳥獸散時遺留下來的老爺車。三者匯聚在一起，形成哈瓦那街頭三絕。

美女如云堪稱哈瓦那街頭又一景。幾乎所有的成年女性都擁有一副魔鬼身材，極具夸張的優美曲線令人嘆為觀止。尤其年輕姑娘，海風吹拂著她們的滿頭秀發，更加顯得嫵媚動人……

夜幕下的哈瓦那又是另一番景象，無論當地人還是觀光客，對他們來說，夜晚就是一個充滿歡樂的聚會，一邊品嘗朗姆酒、一邊欣賞美妙的音樂和婀娜多姿的混血女人翩翩起舞。當涼爽的海風吹起，華燈閃爍，夜幕下哈瓦那的酒吧、夜總會隨處可見映到窗簾上舞動的身影，悠揚動聽的舞曲隨風飄散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此外，我還參觀了與美國白宮一模一樣的古巴白宮和哈瓦那的“中國城”。我在“中國城”的華人總商會里看到了中、古國旗和高掛的孫中山畫像，并在一家華人面館里美美吃了一頓正宗的中國面。由于曾與古巴人民并肩抗擊過美國侵略者，華人在當地備受尊敬。他們有自己的生活社區，有自己的報紙，有傳統的針灸醫療場所。

哈瓦那的商店貨物并不充盈，但包括華人在內，所有古巴人的幸福指數顯然并不低。

揮淚辭別哈瓦那

為期一個多月的講學很快結束了。臨別前夕，為了給我寫工作鑒定， 古 巴政府體育部長專門來征求我的意見。我說算了吧，我做的這些都很普通，是每一個援外中國專家都應該做的，實在太平常了。為這么一件小事讓古巴國務院去寫鑒定，多不好意思啊！部長說：“鑒定是你的歷史，而且是光輝的歷史，為什么不應該去寫？”

在部長的一再堅持下我只得妥協，但堅決不同意按對等原則直接寫給中國國務院。

部長莫名其妙：“為什么？”我說：“那就鬧笑話了啊！我算老幾呀！再說，中國有多少專家在援外呀，個個都這么寫，國務院忙得過來嗎?”

于是，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古巴政府首次出現沒有抬頭、沒有稱呼的國務院涉外公文：“非常感謝貴國派來的乒乓球專家余志國先生！他的到來增進了古巴與中國人民的友誼，遺憾的是僅僅只有一個多月時間。希望他能再次到來！熱烈擁抱！”

我帶著這份深情厚誼，帶著古巴政府寫就的國家級鑒定走進哈瓦那國際機場，緩緩走向飛機舷梯，依依不舍地向前來送行的古巴朋友揮手致意。與此同時，我發現前來送行的人們幾乎都眼含熱淚。

任熱淚雙流，我奮力向窗外送行的朋友們揮手，飛機騰空而起，“別了，朋友們！別了，我的異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