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生活中的犄角

Lunar Wander 翁甜甜攝

Lunar Wander 翁甜甜攝

翁甜甜攝

2008年秋天，我剛上初一，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臺相機，是佳能的IXUS80。買回家的那個晚上，我對著小區樓下一棵樹按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快門，激動不已。初中班主任不允許我們帶手機和MP3等電子產品，我那會兒老是偷偷地把相機和漫畫揣到我的課桌抽屜里，后來相機就不清不楚地消失了。想起之后很長的一段時光，我都找不到當時摸到相機時那種竊喜的心情。

對于我個人而言，選擇攝影這個媒介去創作其實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高中的時候我特別喜歡買雜志，買了整整三年。像《青年視覺VISION》和現在已經停刊的《新視線》這類雜志，在很大程度上給予我視覺和審美上的啟蒙。里面有很多優秀藝術家的作品分享，其中包括現在依然很喜歡的幾位日本攝影師，筱山紀信、杉本博司和細江英公等。記得當時高中同學問我，為什么要買那么多和學業毫無關系的“閑”書，我很肯定地告訴她，因為我想成為雜志里的那些人。

當時其實也沒想過日后有幸能成為真正的攝影師，但我明確地知道自己想成為一個視覺工作者。后來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成為一個照相學徒，在電影學院里接受了四年的學院派教育。電影學院自由的氛圍非常適合學藝術，我在上學的時候做了很多不同的有趣嘗試。也是在這期間，我發現自己似乎比較擅長如何去按快門，在拍照這件事上，我找到了成就感和自身價值受到肯定的滿足感。

翁甜甜攝

這組照片是一次品牌的商業拍攝。因為客戶要求，我和拍攝團隊在歡樂谷完成整個拍攝。這也是基于我對于個人一次夢境的視覺闡述以及二度創造，我用夢與記憶作為藍本，讓創作架構在夢、記憶與生活之間。場地因為施工，擁有非常多限制，包括場景也存在著局限性，但是整個環境包括周圍的配色，都讓我聯想到上世紀美國燈紅酒綠街頭的感覺，90年代是我最喜歡的年代，恰好我出生在這個時候。這是一種兼具懷念和帶著距離的想象，熟悉又陌生，充滿著時間帶來的驚奇感。所以我在整組片子里，有意識地將富有活力的年輕人的青春期叛逆感融入到美式復古的氣質中，記錄了一群美國青少年在游樂園里游玩的一天，凸顯整個品牌美式街頭服裝風格的基調。雖然這只是一次商業拍攝，但是依然可以充分利用現有的條件回歸到我個人的風格，所以我想說的是，商業拍攝和個人創作在某種程度上并不是完全對立的。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那次拍攝是《Lunar Wander》這組作品，我的模特在拍攝后的兩個多月因病意外離世了。這件事對我沖擊力非常大，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正在打印輸出她的照片，為我的展覽做準備。我不敢相信我面前那張照片里的女孩就這么永遠離開了我。因為這件事，我第一次開始認真地思考時尚攝影對于我的意義。在此之前，我認為模特只是構成畫面美感的重要的元素之一。在商業的整個流程中，無論是攝影師還是模特，每個人都充當著構成圖像的重要的部分。比起我在生活中記錄的身邊人的那些日常照片而言，往往商業拍攝讓我忽略了模特作為人的個體性。這件事之后，我對時尚攝影有了新的層面的認識。

還有一次是在越南拍片的時候，我并沒有預料到會遭遇洪水。當時和當地的朋友事先約定好了拍照的時間，結果當天臺風剛好過境，突然大雨傾盆，風一直在刮，河的水位上漲了很多，沒過了觀景臺。當時我看到河里停了一輛廢棄的車，車子和岸上的植物因為水位上漲都只露出了一半，這個畫面與亞熱帶的潮濕黏膩的氛圍結合起來讓我覺得特別荒誕有趣。我和朋友也沒有考慮安全問題就跑到河里進行拍攝，當我在河里拍照時，河水直接沒過了我的腰。后來回想起來整個拍攝的過程雖然驚險、瘋狂，但拍攝的時候我絲毫不覺，完全沉浸在實現腦海中畫面的激動與欣喜。

在我的審美價值體系里，我認為好的照片是會被觀看的人所記住的，歷久彌新的。藝術最終的挑戰是時間，經得起時間推敲的藝術越高級。不過我個人更在乎是否能在看見照片的第一眼的那個瞬間打動我。照片是一種非常直觀的表達形式，如果我喜歡這張照片，我覺得我和創作者能在某種程度上達成共識。

翁甜甜攝 在越南拍片的時候，我并沒有預料到會遭遇洪水。

翁甜甜攝

Q&A

Q-《大眾攝影》 A-翁甜甜

Q：你認為藝術作品都是不同媒介之間不同程度的自我投射，可以具體談談嗎？

A：不管藝術作品的呈現形式是哪一種方式，無非是自我的外化表達。無論是導演、作家、畫家還是攝影師，我認為作者和作品之間，是一種等量地交換能量的關系。手被頭馴化后，世界才可以變得文明起來。我手中的相機忠誠而又被動，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往往出于私心。底片記錄人間驚奇和生活幻象，光滑細膩但有劃痕。而我也一直在尋找我生活中的犄角。

Q：請你描述一下你在拍攝完成最后一張照片的場景。

A：這是一種不可形容的感覺，就像自己在切豆腐的心情。當我用刀刃劃開豆腐表面的同時，能感受到它那微弱但有彈性的反抗。我和我拍的照片也在進行著某種能量的交換。

Q：是否可以分享一個在你拍攝時的簡單但實用的技巧？

A：拍的時候看著拍攝對象的眼睛。這樣可以在短時間在一定程度上快速和拍攝對象建立起互相信任的關系，更好地引導模特進入狀態。另外，我會在現場用藍牙音箱播放準備好的歌單，可以調動大家的情緒。

Q：你的畫面更多的是在拍攝過程中發揮所至，還是預先設計好的？

A：對于時尚商業類攝影來說，前期做的準備越充分，越能達到預想的效果。一般來說，拍攝前我會在自己平時建立的圖片庫中看大量的圖片尋找靈感，或者從看過的各種電影里尋找片段作為情緒參考。根據拍攝主題不同，我會在網上買一些符合片子調性的道具，沒事的時候我會去舊貨市場淘一些有趣的東西做我拍攝的儲備。在拍攝前，溝通也是非常重要的，我會一直和客戶溝通對接拍攝方案，和造型師一起討論造型的方向，和化妝師確定妝發的風格。做好足夠的前期準備能讓我在拍攝日減少意外的發生。此外，我平時也會關注各大品牌發布的最新廣告和秀場造型，以此作為自己的靈感來源。

雖然我在拍攝前會做一個拍攝計劃，確定大概的拍攝主題和方向，但在拍攝現場也會產生非常多的新的想法和靈感，我希望在這種不完全確定性下給最后的畫面帶來更多驚喜。

Q：最近在看些什么和聽些什么？

A：一直比較喜歡伍佰和葉倩文，聽他們的live現場。也在聽一些techno和house（電子樂和浴室音樂），最近在循環莫斯科雙人組合SCSI-9的《sweet and love》。剛看了一些東歐的奇幻片，畫面充滿想象力。

Q：你對時尚攝影這個圈子，以及我們所處的環境是什么態度？

A：我覺得競爭挺激烈的，因為時尚更新換代的速度太快了。只有保持你的原創力，樹立自己的視覺風格，并且不斷的做出新的嘗試，才能被持續地喜歡。畢竟市場總是在期待更新更有想法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