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睿

工作坊現場
依然忘不了那天,湘湖邊下起蒙蒙細雨,越王城山籠了霧氣,沿湖一陣疾跑,適時出現的亭緩解了沒帶傘的狼狽。遠處有游船緩緩行駛著,與湖心的島漸漸重合又漸漸擦肩,低頭看,掛著水珠的草葉一顫一顫,似在撩撥那泛著漣漪的湖面。
這是蕭山留給我的印象,可以說深入腦海。我確定這是江南的樣子,柔美、含蓄、朦朧。湘湖雖不及西湖那毋庸置疑的氣場,多的卻是幾分與世無爭的偏安。
在5月24日之前,蕭山是杭州國際機場的名字。如果不是因為參加“高帆杯”攝影工作坊,我可能會在很長一個時期繼續把蕭山當作機場?!懊嫦蛲恋兀嫦蛉嗣?,面向生活”是工作坊的主題,為了一次深度田野調查的實踐,為了一次親手制作攝影書的實踐,來自五湖四海的學員在這一天陸續抵達蕭山藍天賓館。
在濕潤的空氣中,風都是自在的,這一天的大伙兒肯定沒人會想到,即將迎來的是一段始料未及的“魔鬼式”高強度學習。
得益于24日晚上蕭山當地攝影家和文化學者的信息分享,我們初步了解了蕭山的一些典型風物和歷史文化線索。這里有唐詩文化、錢塘江文化、古鎮文化、圍墾文化還有高新科創產業等,當晚兒點以前,大家就初步上報了自己的選題,坦誠說,有的明白有的糊涂。5月25日是相對迷茫的一天,我選擇了從漁浦渡口重走詩路。35公里車程,8公里徒步,這是蕭山創作之旅給我的第一個“下馬威”。作為一個外來攝影師,漁浦沒有給我太多詩意的現實,浦陽江上偶爾看到幾只貨船經過,沿著江邊是看不到盡頭的密林和沒到胸口的野草。背著相機包的后背早已經濕透,難道剛來就要放棄選題嗎?我終究還是決定,無論如何要穿過未知的世界,鑒定一下漁浦到底是什么樣子,然后按照自己的觀察和理解拍出什么算什么。
單兵作戰的時候,我能猜測到其他同學的境況并沒有樂觀多少。果然,晚上的作業會就成了大家焦慮的開端。這一晚,“張杰、李杰、金澍杰”成了全班率先被記住的“孿生三杰”,他們的照片題材很像,視角很像,色調也很像。我個人當時的感覺是,金澍杰太了解Alec soth了,那些空置的椅子,那些空曠的濕地,還有肖像,最重要的是色調,是真的很舒服很像soth。在我內心默默驚嘆的同時,我們溫柔又率性的任悅老師發出了第一次犀利的點評:“最煩你們一亮相就帶著Alec soth的影子,我最早在國內介紹他是在2008年,現在十年過去了,你們還在迷戀這種流行調?!币膊恢肋@句話對在座其他人是否產生了心靈的震蕩,那一瞬間的我在思考一件事,攝影師必須挖掘和保持自己獨有的風格。
第一期的五天時間就這樣開始了倒計時。本土的李曉軍進行著他的美麗鄉村記錄,葛亞琪在游走中用半格相機尋找著兒時的痕跡,樓穎堅持要拍她的家鄉樓塔鎮,高曉亮要溯源他的高氏家族史,周麒要拍圍墾。得益于地域優勢,所有本土攝影師的選題都是清晰的,展示出的內容卻稍顯模糊,至少影像的表現力在初露頭角的時候沒能恰如其分地接軌那些選題的宏大。而外來的攝影師王彬選擇拍當地的青年潮流文化,趙釗去拍錢塘江邊的水文站,郝亞麗拍攝老百姓與傘的故事,季怡雯以緩慢的速度推進著第一代返鄉女工的調查。他們的選題顯示出一種緊張感和小心翼翼,一種緣于對陌生的敬畏而生出的謹慎和勤懇。還有兩位大學在讀的小朋友馬迪和徐云卿,面對高壓態勢無從下手,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這讓我想起電視劇《士兵突擊》里的一個橋段,許三多被選上了當兵又不想去當兵,抽抽噎噎想哭,村主任嚇唬他:“不去當兵是要坐牢的!哭也是要坐牢的!”
想想我們的工作坊就是這樣的節奏,不去創作是不行的,創作的不好也是不行的!這種被逼著出“大活兒”的感覺實在是太刺激了。
五天的時間,每個人都是早上8點出門,下午5點回來,然后直奔教室,到晚上11點都舍不得離開。負責教室的服務員特別理解我們,每天都陪著我們到最晚的下班時間。

工作坊現場
大家仿佛是在短時間內形成了一種異常亢奮的機械化狀態,高強度行走,行軍式拉練,大雨天、烈日天、濕熱天,兩點一線、多點多線,整理、展示、點評、思考、探討,然后第二天繼續出發,循環往復。直到第五天的分別之際,大家都沒有告別的情緒,再一次“戰斗”到深夜23點多,傅擁軍老師提醒大家:“到第二期開始前的這段時間,你們要要繼續去拍,要多拍,要補拍。數量是一個前提,拍攝不完整的要提前來蕭山,安排好補拍的時間,否則沒有辦法去進行下一步的編輯和做書?!笔聦嵣希诘谝黄诘奈猜?,“完成度”是一個奢侈的詞匯,多拍補拍像是一道無形的重壓,讓每個人感受到“未完待續”的疲憊和“必須像樣”的責任。大家似乎都憋著一股勁,要在沉默中拿出干貨。
離開蕭山后,我趁著高熱未退,用一周時間整理了近兩萬字的文獻資料,在整理的過程中,我有了新的發現,發現了影像的缺失部分,也明白自己的完成度雖然暫時凸顯,但是距離完美還差幾個步驟。這些遺漏的地點和線路,就是我惦記著要補拍的部分。當你真正開展一次嚴肅創作,你會發現,在閃著光芒的終點面前,湊合是不能容忍的。當你距離心中的完美只差明明白白的一步,你會恨不得拼了性命去闖過這一步。我就是以這樣的狀態,期待著工作坊第二期的行程。
在第一期結束到了月第二期開班前,我們的微信群里非常安靜,不知道回歸生活后的大伙兒都在做什么,作品推進得如何?是已經泄了氣,還是在秘密推進著“大活兒”?事實上在此期間,蕭山本土的同學們都在繼續推進著他們的項目,而天翻地覆的變化也在每個人鍥而不舍的努力中逐步顯現。外地的同學們因為清醒地知道拍攝時間的稀少,所以都付出了加倍的汗水去玩命研究和提速進度,在第二期報到前就已經去進行最后補拍了。田野調查從一個概念變成了具體的路子,成為每一個人在行走中體悟和學會的,改變了每個人對待攝影的態度和方式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