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電影作為一種特定的文本系統,其內部由不同符號構建而成。本文以2019年現象級影片為實際案例進行分析,從符號研究的視角切入,探討不同價值觀的國家之間以電影為媒介展開文化權利對話和對抗的模式。
關鍵詞:文化霸權;符號;奇觀
隨著工業科技水平與電子信息化技術的飛速提升,人類對外太空的探索越發走向縱深。然而對于這個幽暗無垠的未知世界,短暫的人類進化史并未給我們足夠的自信——在故事懸念的兩端,一邊是閱遍星辰大海、為孤獨地球尋找同伴的期待,另一邊卻是在自然力面前充滿卑微感與無力感的恐懼。這種集浪漫主義和恐懼感于一體的復雜情感貫穿了人類社會從自然崇高向技術崇高轉換的整個過程,從而也形塑了當代的美學體系和框架。
作為一種現代工業文明背景下的文化生產,電影自然而然成為人們寄托這一復雜情感的泛眾化載體?!拔磥怼背蔀橄M文化和娛樂經濟中最具有吸引力的主題之一:“星球大戰”“ET”“第五區”“黑衣人”……好萊塢電影中這些來自外太空的文明和生物可謂吊足了社會大眾的胃口。因為對于觀眾來說,他們既與現實社會的過去及當代相連、承載著集體性的記憶,又提供了一種全新的價值體驗系統;而對于創作者來說,“外星主題”除了是票房的興奮點之外,同時也是可以容納任何一種視聽元素、成為創作者任意施予某種價值觀的優質媒介。例如,由哈里·貝茨科幻小說《告別神主》改編、美國二十一世紀??怂?951年出品的電影《地球停轉之日》中就借“外星人”的故事外殼鞭笞了東西冷戰時代人類自我毀滅式的政治格局,同時也從未來的視角重新審視并嘲諷了人類的狂妄自大。
除此之外,如喬治·盧卡斯執導的系列《星球大戰》中黑武士軍隊被導演植入了二戰時期希特勒法西斯政權的特征;而代表勇敢、自由的游俠漢·索羅則具有美國西部牛仔的特征——劇情、美術、表演、聲音等這些電影中的符號被創作團隊有序組合編排,導演了一場上帝與魔鬼之間的戰爭。
美國媒介學者道格拉斯·凱爾納曾在著作中強調當今社會是一個經濟娛樂化的消費社會,信息在娛樂思維模式中被傳播和規訓教化;而本篇所討論的具有科幻主義色彩的電影則是一種娛樂性極強的載體——電影中的世界光怪陸離,“外星人”是一種被類型化的符號集合體,刺激感官,隱喻當下,滲透著特定的文化價值觀甚至是意識形態化的信息。這一現象被意大利思想家安東尼奧·葛蘭西在前人基礎上進行歸納并提出了“文化霸權”的概念。[1]
所謂的“文化霸權”,是指國家對國家或階級對階級深度產生的文化支配權利。這種領導和支配上的從屬關系并非等同于軍事化的命令,而是依賴于精神思想層面的滲透。正如物理學中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科學常識一樣,有來必有往,尤其是在信息多極交互、去中心化的時代,任何一種單向的思想滲透都依賴于強大的傳播媒介,而當信息環境產生變化導致輸送與接受雙方力量趨于均衡的時候,文化霸權的對抗則顯得尤為激烈。中國在2019年初上映了一部以“外星人”為主題的國產類型片——《瘋狂的外星人》,這部電影炮火猛烈,將上述的文化對抗在電影中演化成了一場符號的戰爭。
1 符號的爭奪
“外星人”一直是好萊塢電影中的一個典型符號。而《瘋狂的外星人》中則首先發揚了“拿來主義”的精神。眾所周知,近幾年中國在經濟快速發展過程中面臨國際關系的嚴峻考驗,地緣政治挑釁、經貿摩擦都讓西方國家形象趨于強勢刻薄,而《瘋狂的外星人》的創作選擇了針鋒相對式的思路,挪用美國好萊塢電影中與“外星人”相關的經典符號,如高科技的設備、神秘的黑衣特工、滿世界著名景點穿越式的故事場景以及核心元素“外星人”等等。從這些符號組成來看,我們不難觸摸到其背后生成來源,如西裝革履的“特工”鼻祖就是米高梅的詹姆士·邦德007系列,這部起源于1962年,至今已經有50余年歷史的諜戰電影在全世界的電影觀眾面前創建了一個機敏、勇敢、風流倜儻的英雄形象;而其背后的Q博士則為007的每次任務提供令人炫目的時尚科技;此外,還有珍奇斗艷的各色“邦女郎”,或情人和搭檔或敵人。這種固定的元素組合模式在27部系列片中不斷重復,以至于觀眾產生了一種觀看綜藝的潛在心理:主人公的安危,甚至是故事的邏輯都不再是電影的支點,對邦女郎、高科技、奇異的場景風光所產生的強烈期待成為引導觀眾的最大懸念。
這一經典文本模式不斷被其他電影沿用或借用,如美國電影《黑衣人》中的外星管理局特工也有相似的表達范式。還有在1994年、1906年周星馳主演的兩部電影《國產凌凌漆》和《大內密探零零發》中,導演也直接借用了007系列的整套視聽模式,尤其的《零零發》以調侃的方式將“外星人”混入了集諜戰、功夫、奇幻于一體的港式無厘頭語境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績,甚至打造出了不可替代的港式經典。
因此,作為商業影片的《瘋狂的外星人》對美國影片符號的整體吸收首先是建立在合理的商業邏輯上的。其次,電影作為一種“景觀”、一種“媒體奇觀”,其“照搬”的拿來主義還有著更深層次的意義。凱爾納在《媒體奇觀——當代美國社會文化透視》[2]中曾以麥當勞作為據點反抗美國文化侵入的事件為案例,進一步闡述當今的媒體奇觀提供了一種多方展開對話的話語場,同一個“媒體奇觀”往往會成為文化霸權施予以及反抗的焦點和戰場。而《瘋狂的外星人》的創作思路恰恰符合這一特征。相似性的符號被作為現成品挪用到該片中,并構建出一個有著特定針對性意義的現實在場,這為后面的文本重構提供了必要的基礎。
2 意義的改造
與前文所提及的周星馳無厘頭電影不同,《瘋狂的外星人》移植了同類型好萊塢主題的電影元素,但卻從思想內核中顛覆了原有的價值觀,或者說,從根本上藐視和調戲了這些符號的原有意義。這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2.1 來自“草根”的嘲弄
在《瘋狂的外星人》中,唯一一個沒有在意義層面作轉向處理的符號,就是“外星人”。在這電影中,外星人依舊代表著先進文明以及精英化的自我優越感。然而在《瘋》劇中,外星人既不是橫掃千軍的未來戰士,也不是代表著美國普世價值觀的使者“ET”,而是一個帶著強烈種族歧視、自命不凡、命比紙薄的社會精英階層。這種精英意識在故事中被導演打落凡間,在馴猴師的皮鞭中投送進了最底層的奴隸軀殼?!昂飪骸睔v來是民間“草根”用于消遣和取笑的對象,從精神層面上剖析看,“耍猴”是即使社會最底層都不能接受的侮辱。在劇情中,外星人的高科技設備變成了馴猴師的鑰匙鏈,于是居然被迫學會了銀槍鎖喉,胸口碎大石,騎自行車可謂讓人忍俊不禁,一種作惡者遭受報應的快感油然而生。
除此之外,影片情節中諸如外星人端盤子倒酒、獻上骰鐘呈現出一種強烈的市井氣息,這無疑強化了“草根”階層的自我認同感,增強了嘲諷的力量和挑戰美式經典的張力。
2.2 思維模式的重構
電影中,以中國日常中的游戲規則重建了整體敘事和價值觀表現的基礎邏輯。例如,情報局特工“穿越式旅游”的背后真相原來是浸透世俗氣息的城市微縮公園;地球人與外星人的談判是伴隨著一場大酒完成的;降服外星人的最后手段并不是尖端科技,而是因為外星人與主角“歡歡”——一只真正的地球猴子產生了思想融合,只要一聽到敲鑼聲,便只能單手敬禮不敢動彈。這完全摒棄了美國電影中常見的價值體系,而是以中國日常生活中的趣味和思維邏輯構建的。
總的來說,在影片中,導演利用不同的時空關系使其符號互為鏡像,從而形成索引的關系,這加強了符號在敘事中的主動性表達作用,讓觀眾在啟發和聯想的過程中堵截創作者力圖表達的主題和思想。例如,用外星人對地球人的歧視索引現實里國際政治爭端以及社會階層歧視,用外星人被泡酒、以孫悟空的樣式搗毀“白宮”樣式的微縮景觀索引導演隱含的關于不同意識形態沖突下的戰略性藐視等等。正如國際上各類利用荒誕實現諷刺和批判的其他電影一樣,《瘋狂的外星人》在電影文本的內部掀起了一次針對好萊塢電影文化意識形態的戰爭,從其豐盛的票房和觀眾的好評來看,本片既是一場成功的泛眾式的情感宣泄,又是基于西方發達文明神秘感在當今中國國民心目中日益消解的當代媒體文化現象。
參考文獻:
[1] 道格拉斯·凱爾納(美).媒體奇觀:當代美國文化透視[M].史安斌,譯.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
[2] 李鵬程.葛蘭西文選[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作者簡介:薛峰(1878—),男,江蘇如皋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動畫和數字媒體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