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
哪怕寶麗來已在2009年破產,今天的寶麗來狂熱愛好者們依舊相信那種特殊的影調和情緒是無法被數碼相機取代和模擬的。這些狂熱者中就有美國著名藝術家、電影導演朱利安·施納貝爾(Julian Schnabel)。
最近,施納貝爾風頭很勁。首先是在今年的威尼斯電影節上,他執導的《永恒之門》(At Eternity's Gate)入圍主競賽單元,飾演梵高的威廉·達福(Willem Dafoe)斬獲最佳男主角,這部電影也是今年紐約電影節的閉幕電影。
作為一名對媒材敏銳的當代藝術家,在幾十年的藝術實踐中,施納貝爾是非常成功的“跨界者”。他創作了大量的攝影、繪畫、雕塑,并參與了多部電影的拍攝。他之前一部較為人知的電影是《潛水鐘與蝴蝶》(The Diving BeE andthe Butterfly,2007),改編于讓·多米尼克·鮑比(Jearl-Dominique Bauby)的同名回憶錄。在2008年,作為導演的施納貝爾獲得了4項奧斯卡提名,電影《潛水鐘和蝴蝶》使得他獲得了2007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金球獎最佳導演獎以及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提名。
在剛剛落下帷幕的展覽“轉瞬”(Instant)上,位于上海的現代藝術基地MAB和奧地利最大的攝影畫廊利東畫廊聯手呈現了朱利安在最近十幾年間用超大畫幅寶麗來風琴相機(20英寸x24英寸)創作的攝影作品。





2002年,施納貝爾開始用寶麗來相機拍攝:“幾年前有人拿這臺相機給我,請我用它拍攝一些殘障兒童肖像。當他們把相機在我的工作室架好,我開始使用它時,我被它吸引了。之后我便持續地用它來拍照。我并沒有對用它拍攝什么有預期的判斷,所以我開始用它拍攝自然、我的工作室中未完成的畫作,以及人們在工作時的狀態……漸漸地,這些對象主題便駐留了下來。”
他的這臺大型寶麗來生產于1970年代,目前這種相機在世界上只剩下六臺。相機十分笨重,并不便于攜帶和移動,原本只是用于室內影室設計,施納貝爾卻特別喜歡用它拍攝室外照片。他說:“我真正喜歡的是帶著它去海邊,拍攝人們在海里、在戶外的情形。你其實只是需要一個很長的接線板。另外,我還喜歡這種相機所具有的一個特點——它能讓人感知時間。比如說雖然這臺相機是1970年代造的,但它拍出來的照片像是來自1940年代的。”
施納貝爾從未設想過去做一名攝影師,當他拍攝這些照片時也沒把自己當成一個藝術家,而只是愛上了寶麗來這個媒介。特別之處在于,一般這么大型的寶麗來通常用于棚拍(需要兩人操作,且對光的需求有更多限制),像施納貝爾如此頻繁地在戶外取景實屬少見。也是因為較多的非棚拍場景,讓此一系列作品,在美感之余更顯得真實動人。
“我想通過這種媒介會有一種與其他人溝通的感覺。也許能讓他們覺得和我更近一些。在某種程度上所有攝影都好像是邀請人來你家。”


其實在施納貝爾開始使用寶麗來的時候,他已經是文藝圈的知名人士了。他那時已經有了兩部像樣的電影長片作品,第一部是《輕狂歲月》(Basquiat ,1996),是關于黑人畫家簡·邁克爾·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的傳記,第二部是參與創作了電影《夜幕降臨時》(Before Nighf Falls)(2000),改編于雷納多·阿里納斯(Reinaldo Arenas)的自傳體小說。
這位文藝圈的名人借著朋友圈的優勢,積累著自己的寶麗來作品,他幾乎不拍攝陌生人。這些照片中的人或多或少都跟他存在某種關系,向觀者展現了藝術家的私人網絡,并呈現了一個“親密的世界”。沒有濾鏡,沒有后期,施納貝爾捕捉氛圍和時空的重力——“使用這臺相機令我感覺到自己被囊括進了這個世界中。”


照片中,我們能看到知名影星威廉·達福(willemDafoe);馬克斯·馮·敘多(Max von Sydow),他曾參與由施納貝爾執導的電影《潛水鐘與蝴蝶》,出演主角的父親;能看到藝術家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c);也能看到他的一對女兒羅拉(Lola)、斯黛拉(Stella)以及雙胞胎兒子奧爾莫·路易斯(Olmo Luis)、賽·胡安(CyJuan)。
這些拍攝對象,或許是凝神的片刻,或許是專注于別處的一瞬,都被施納貝爾捕捉下來。但身為電影導演,他拍照的時候卻沒有職業病加身——他并不試圖去改變被拍攝者的情緒,正如他說:“像克里斯托弗·沃肯(Christopher Walken)及米基·洛克(Mickey Rourke)在照片中顯得如此放松,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我的朋友,他們覺得在我身邊很自如和舒服。克里斯某日給我電話,說采訪他的雜志需要拍攝他的一些照片,但他不想讓雜志的攝影師過來拍他,因為別人來拍,他會覺得不舒服,所以他來到我家。”
除了電影受到廣泛的好評,施納貝爾的繪畫和雕塑也受到關注。
1951年10月26日,施納貝爾出生在紐約,年幼時隨父母遷往德州,之后獲得休斯頓大學美術學士學位。1973年,施納貝爾在休斯頓的當代美術館舉辦了自己的第一次畫展。1980年代中期,他已經是“新表現主義”運動的重要代表人物。
西班牙建筑家高迪在巴塞羅那古埃爾公園所作的那些鑲嵌畫,直接影響了施納貝爾對于鑲嵌的愛好,并將這個想法融合到了他之后的創作中——在碎盤子上作畫。1979年初,他在瑪麗·布恩畫廊舉辦了他的第一次紐約個展之后,同年又展出了一些融入了碎瓷器的“盤子”繪畫作品,從此,瓷盤碎片是他作品畫面中常常出現的材料。
2018年夏天,施納貝爾在巴黎奧賽美術館的展覽中,一些經典館藏和他不同時期創作的20幅繪畫并置陳列。看到自己的畫作與梵高、高更、馬奈、塞尚、庫爾貝的作品放在一起,施納貝爾是異常激動的,“我簡直沒法相信我的作品會與這些畫作在同一時間展出!”
攝影在成為一門獨立的藝術之前,也經常和繪畫捆綁在一起,在后來的發展中,也誕生過畫意攝影流派,直到今天人們還在借攝影來模擬畫中的意境。施納貝爾對于形狀、光線和顏色都是那么敏感,無論照片還是繪畫,他都擅長將日常拍出高度個人化的感受。
除了人物之外,施納貝爾拍攝的雕塑作品也很有意趣。“我喜歡布朗庫西(Constantin Brancusi)拍攝的他自己的雕塑,很有意思。你知道有時候我不喜歡別人拍攝我的作品,特別是雕塑。所以我喜歡自己拍,尤其用寶麗來相機拍。我認為拍攝雕塑與拍攝人的肖像是完全一樣的。并且,如果你去看一些曼·雷(Man Ray)的繪畫,比如他1954年的一些作品,以及《誤解》(The Misunderstood,1938)……便可以看出,在某些隋況下,物可以被文學化地賦予身份,并成為人的替代物。”
對于施納貝爾來說,不同于繪畫和雕塑,攝影的有趣之處在于其偶然性與毫無修飾,寶麗來的質感在抓取轉瞬即逝之物的獨特美學讓他的照片獨樹一幟:“我只是想拍下他們所共有的同種特質,以及他們身上一些具有一致性、連貫性的東西。”而這些照片中的影像也仿佛將于轉瞬之間,沖破時間的禁錮。正如同古老的現代寓言:相片作為一種具有魔法效力的封存器皿;在作品前,我們等待的永遠是那即將開始的“下一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