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 田

蔡瀾

“日本料理開得通街，還可以賣些什么呢？”友人問。有呀，可賣Oden呀！

先正名，Oden，又叫關東煮，日本到處都有小店或攤子賣這種小食，Oden寫成漢字是“御田”，這個田字由“田樂Dengaku”而來，是一種把甜面醬涂在豆腐或蒟蒻上的吃法。

好吃嗎？食物吃慣了就美味，初嘗不覺得，尤其是對食材豐富的中國南方人來說，覺得粗糙得很。

肉和魚的分量極少，湯當然也不夠甜了，但奇怪得很，當天氣一冷，想喝熱湯時，才發覺日本人是絕對不喝Oden湯的。

到底為什么？問許多日本人卻問不出道理，他們是群居動物，旁邊的人喝你就喝，大家不喝就不喝了。

Oden把各種不同做法的制品，放在一個分成三四個大格子的鐵鍋中煮出來，一共有幾種呢？

嚴格拆分，而且依足傳統，新派亂加的不算，共分炸類“薩摩揚”（是一種魚漿加面粉炸出來的餅制品）“球餅”“魷魚卷”“蝦卷”“肉腸卷”“牛蒡卷”“餃子卷”“銀杏卷”“魚皮餅”等九種。

魚餅類有“Naruto”（一種白色長條魚餅，里面用染料做成粉紅色的一圈圈，看時頭昏眼花）“魚筋”“魚丸”“煙燻魚餅”“梅形魚餅”“竹筒形魚餅”“粉紅有魚餅”“信田卷”“白燒卷”“Hanpen”（一種白色無味的軟魚餅）和“Kurohanpen”（則是黑色的）等。

粉物類的有“竹輪麩”“角麩”二種。蒟蒻類的有“絲蒟蒻”“白滝”（是把絲蒟蒻捆在一起的），以及“板蒟蒻”等五種。

豆腐類的有“絹豆腐”“木綿豆腐”（即我們的冰凍硬豆腐）“燒豆腐”“Ganmodoki”（一種豆腐餅）“京Ganmo”（京都式的豆腐餅）“厚揚”厚炸豆腐、“湯葉”腐皮、“巾著”（用腐皮做成袋子的食物）等八種。

蔬菜類有蘿卜、芋頭、馬鈴薯、包心菜卷、生口蘑、金針菇、竹筍、尖筍、蕨菜、紫萁、露、蒿菜、番薯、胡蘿卜、香菇等十五種。

水產魚類有海帶、青海苔、八爪魚、金槍魚蔥串、小章魚串、魔鬼魚邊和“Koro”（鯨魚的皮下脂肪）等七種。

最后的肉類，有牛筋、香腸、牛尾、肉丸、豬腸、糝薯、雞蛋、鵪鶉蛋等八種。總共六十四種，不計算在這里面的都不入流。

如果要說最正宗的Oden，那么請到“御多幸”去吧，這家由大正時代營業至今的老店，是最值得去的店鋪，壽司店叫Omakase，但是Oden店則叫Mihakarai，拿出來的多數是這幾種東西，蘿卜、白魚餅和豆腐餅，湯汁則是用昆布、木魚、醬油和清酒煮出來的，不是很咸，但極入味，下酒剛好。

一般的壽司店都不主張外賣，Oden沒有生東西，吃不壞肚子，可以打包。如果沒有時間去“御多幸”吃的話，店里有特制的鐵桶，讓客人把Oden連湯一塊買回去。

在湯中煮了一定時間的食物，通常咸淡都已經調得好，很入味了，所以不供應醬油、醋之類的調味品，但Oden店里會給你黃色的芥末，覺得單調時，涂一點點芥末在牛筋上，會覺得特別美味。

但一貪心涂多了芥末，整個人就會被辣得跳起來，那種刺激由鼻腔直攻進腦，眼淚即刻飆出，是沒有解藥的，也不需要解藥，只有用手猛拍后腦才行，一過了就整身舒服，而這種痛快感，是會上癮的。

勝新太郎演盲俠的時候，對角色觀察入微，在一場吃Oden的戲中，因為看不到分量而大吞芥末，結果像被觸到電般的那種演技至今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