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愛情故事的主角總是渣

倪一寧

放眼看去，古今中外——蓋茨比和黛西，郝思嘉和白瑞德，《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里的兩位……為什么偉大愛情故事的主角，不是戲劇型人格，就是心理不怎么健全呢？我每次看小說的時候，都忍不住俗氣地想，但凡兩個人里有一位稍微“像個人”，就不必鬧到這副局面了。

想來一個人的性格從來不是割裂的每一部分，就像老實常跟木訥相連，活潑難免失于輕佻，而溫和的人，最后也會用他的溫吞，擊垮你。從這個角度來說，那些人之所以能擔當偉大愛情故事的主角，不是因為他們的優(yōu)點，恰恰是因為他們致命的缺陷，那些于真實人生是弊病的東西，放到文學作品里，故事里，口耳相傳里，就變得迷人了起來。

偉大愛情有點像煙火，遠看最壯觀，而離得近的人，慘一點的會被火燒到、熏到，好一點的，也難逃耳朵被震到的命運。做他倆之間的那個人，很倒霉的。身邊有過這樣的例子，A跟B糾纏多年，許多年里，A跟B都各自有過CDEFG……最后A跟B兜兜轉轉在一起，我們做朋友的，固然覺得很唏噓也很感人，可是那些CDEFG，覺得自己的感情，莫名其妙做了炮灰。身負真愛使命的人，會像兩個車輪，骨碌碌地只想著朝對方奔去，決然想不到，自己碾過的時候，也壓傷了別人。

但是偉大愛情需要炮灰。他們非得踐踏點什么，才能證明彼此的誠意。就像《老友記》里的Ross和Rachel，Ross非得辜負一些人，才能意識到，“thats Rachel”，只有那個人是特別的，而眼前的人不是。

偉大愛情里的兩個人，經常是少有同理心的。他們只顧著為自己的故事走向揪心了，旁人的命運，他們實在顧不上。可是話又說回來，人一旦學會體諒，就難以再瘋狂。哪兒能換位思考那么多呢，他們只期望自己的愛情被成全。

我不是在指摘偉大愛情不好，而是我漸漸覺得，它的“好”，跟其他的“好”，可能是相悖甚至相斥的。長大后才發(fā)現(xiàn)，“好”跟“好”，并不是能永恒地并列在一起的，“善意”跟“善意”也可能摩擦出惱人的火花。就像男人很難指望同樣愛他的老婆跟媽媽和諧相處，偉大的愛情，跟“道德”，跟“秩序感”，跟“正常的輕松的生活”，常常不能并存。

所以我現(xiàn)在每次聽到朋友傾訴，可能遇上了真愛，想拿起，放不下，都會下意識潑一潑冷水。說日子平靜安好，別這么輕易就放棄。當人決定進入一段 “偉大”的愛情的時候，他某種程度上，是放棄了有序可控的生活，投身到命運的旋渦中去。至于旋渦會把他帶到哪里，又要漂流多久，誰也不知道。

我有時覺得，偉大愛情的主角，是被“欽定”的，就像編劇選定了男女主角的名字。他們擁有特權，可以干盡混蛋事情而仍然被觀眾喜愛，他們也一定會茫然，因為那個人好像是確鑿的，可是到底要怎么相愛，前程卻是未卜。

林夕寫過一首歌叫《暗涌》，里頭有一句震撼過我，叫“睜不開兩眼，看命運光臨”，韓劇主題曲里也唱過，“You are my destiny”。對有的人來說，那個人，他不是誘惑也不是心動，他就是命運吧，躲也躲不過，再來一萬次，還是會選擇刀尖舐蜜，舍掉魚尾上岸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