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兒編程：下一個奧數？

符遙

“人人都應該學習一門計算機語言，因為它將教會你如何思考?！笔返俜颉滩妓乖@樣描述學習計算機的重要性。放眼全球，“編程從娃娃抓起”早已成為了諸多歐美國家的共識。

編程一夜之間成為教育市場上的熱門話題，少兒編程似乎進入了爆發的前夜。

爆紅的風口

對于大多數中國學生來說，在漫長的學習歲月里，奧數、英語、鋼琴、美術依次擠滿了課余時間，編程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直到2014年前后，受到國外STEM教育（即科學、技術、工程、數學四門學科的英文首字母縮寫）的影響，國內也掀起了兒童創客教育的熱潮。少年創學院CEO張路還記得，起初他們只是在開設的科技創客課程中包含了一部分編程的知識，但后來很快就開設了專門的編程班。

教育從來不缺市場，國家政策的助推讓更多人意識到了編程的重要性。2017年7月，國務院發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則明確指出，“在中小學階段設置人工智能相關課程，逐步推廣編程教育。”2018年4月，教育部發布《教育信息化2.0行動計劃》，提出要“推動落實各級各類學校的信息技術課程，并將信息技術納入初、高中學業水平考試”。

與此同時，資本動向也是最敏銳的市場風向標。自2014年起，融資金額和數量逐年增長，2017年之后更是有了陡增之勢。

“2017年我們其實也談過融資，但后來就不了了之了。2018年市場的熱度很明顯，我們一周見了二十多家機構，兩星期就談下來了。”2018年年中，陳斌所創辦的“橙旭園”已完成了超過千萬元的融資。

少兒編程真的已經這么火了嗎？火爆的資本市場背后，是摩拳擦掌的中產精英家長們?！拔覀兊膶W生一半來自國際學校，一半來自人大附中、附小那樣的牛校?！鄙倌陝搶W院CEO張路說，目前這些來學編程的孩子其實有著很多共同的特點：他們本身都是學校里名列前茅的“尖子生”，他們的家長大多是非常重視子女教育、觀念意識超前、經濟條件較好，當多數家長和孩子還在辛苦應付著應試教育帶來的升學壓力，他們已經將目光投向了興趣和思維的培養。

學編程有什么用？

來自武漢的思培，擁有某重點大學計算機與數學領域的博士學位。女兒萌萌今年8歲，上小學二年級。雖然在學校成績還不錯，但思培一直覺得少了點兒什么：作為“專業人士”，她發現萌萌的邏輯思維能力比較弱。

于是，從2018年暑假開始，她讓萌萌每周在家里上3次課，跟著老師在線學習Scratch語言。起初，萌萌對上課并不主動，但這樣的狀況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學Scratch就是老師帶著她做游戲，這種形式還挺能調動她的學習興趣，現在每次一說上課她都好開心，又可以做游戲了！”

在思培看來，讓萌萌學編程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激發學習興趣，訓練她的邏輯思維和獨立思考的能力，這遠比眼下校內幾門課程考試成績的好壞重要得多。上課兩個多月來，效果也確實讓她很滿意：萌萌已經學會了在Scratch里制作“海底世界”一類的小游戲，現在遇到事情也開始有了聽指令、做計劃的意識。

在現階段，國內的少兒編程教育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機器人編程，通過組裝、搭建、編寫程序來運行機器人，著重培養孩子的動手能力；另一類是編程語言，通常從萌萌學的這種圖形化編程（如Scratch）起步，在學會運用“編程思維”后逐漸進階到代碼編程（如Javascript、C++、Python等）。這只能算作用于啟蒙的“玩具”，啟蒙階段過后，代碼編程才是“真刀真槍”的考驗。

然而，從小學就開始學編程真的有必要嗎？

中央財經大學中國互聯網經濟研究院副院長、教授歐陽日輝就曾指出，讓孩子過早開始學習編程更像是培訓機構發起的“心理戰”：“這是一種營銷策略，在很大程度上迎合了家長對孩子‘不輸在起跑線上的迫切需求，但這對孩子的成長也許并無益處?！?/p>

事實上，在歐美國家，類似的爭議也一直存在。著名科技專欄作家約翰·德沃夏克措辭嚴厲地批評讓小學生學編程是“一個騙局”：“二年級學生應該跑來跑去、玩球、畫畫，培養正常的人際交往能力。把他們摁在電腦前學習用某種語言編程，還號稱這可以傳授計算機知識，這一定是瘋了。”而一名弗吉尼亞州的初一女生，則稱自己其實還應該開始得更早些：“編程、代碼現在無處不在。它在你的手機里，在你的廚房電器里，在你的車里。這是我們溝通交流的方式。孩子們需要編程課，學會編程，他們將會掌握塑造未來的語言。”

下一個奧數級別的市場？

爭論歸爭論，但國外已經將編程教育提上正式議程。2014年，英國教育部門將編程列入了中小學必修課。2016年，美國政府宣布將拿出40億美元用于推廣編程教育。相比之下，中國的少兒編程教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目前中國少兒編程教育的滲透率約為1%，粗略估計，目前國內少兒編程市場的規模在百億左右，而在美國，少兒編程教育的滲透率是67.5%。

這看上去顯然是一個想象空間巨大的市場，但另一方面，要抵達“那一天”，還需要克服重重困難。

“現在這個市場，缺少師資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很多培訓機構甚至只有一兩位真正懂編程的老師。”真正具備較高專業水準的編程人才很容易找到薪酬更優越的工作，而不少來給孩子進行編程啟蒙的老師不過是短期培訓一下就匆匆上崗。事實上，不僅僅是校外機構，隨著編程教育進入教學大綱，絕大多數公立學校也面臨著沒有老師的尷尬。

在張路看來，近兩年，少兒編程教育確實比以前火了，但更現實的情況是，資本市場的活躍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這種熱度。對于絕大部分家長來說，這仍是一個非常陌生的領域。在巨大的升學壓力和有限的課外時間面前，焦慮的家長們不難在“剛需”與“興趣”之間做出選擇。

因此當有人將編程譽為“下一個奧數級別”的市場，陳斌覺得還差得太遠，他更愿意對標少兒美術、音樂培訓市場，同時由于剛剛起步，編程參與人數較少，對于家長和學生而言在比賽中有更大可能拿到獎牌，為激烈的“小升初”增加砝碼。

事實上，這也正是絕大多數少兒編程學員都會選擇的路徑。通常來說，一個系統學習編程兩年以上的小學生，只要考前認真集訓，獲一個小獎并非完全遙不可及。而如果真的能夠在高水平比賽中獲得一等獎，將有可能享受保送或降分錄取的政策——2018年，共有53名高中生通過信息學奧賽提前被清華、北大直接錄取。

這或許還不是少兒編程最好的時代，但它可能很快到來。

9歲的小女孩優優來自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她的母親在朋友圈看到了少兒編程的有關信息，給她報了一個編程班。在編程班里，優優掌握了一些編程的基本邏輯，制作了35個編程作品。她和她的家庭都沒有決定要進入IT行業，但種子或許在悄無聲息間就種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