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太陽花

劉會然

童年在鄉間度過，見過高的花有木槿花、桃花、梨花，矮的有雛菊、月季以及各種菜花。當我看到盆養的太陽花時，鄉間所有花的美好形象都隱匿在幕后。

這盆太陽花是小伙伴勇生從縣城里帶回來的。太陽花安詳地長在嬌小的瓷器花盆里，花盆精致小巧。花盆的四周竟然畫上了一簇簇蘭花，蘭花與花盆里的太陽花一下一上，一靜一動，一綠一紅，它們身骨相依，暗香浮動。

勇生，還有勇生的外甥小青以及我都愛上了這盆嬌艷的太陽花。勇生說，太陽花一見到太陽就開花，太陽一落山，花就收縮并悄悄凋零。我驚異太陽花的神奇，也驚嘆太陽花與太陽的美好情誼，它們身影相隨，不離不棄，或許這就是太陽花吧，執著得略顯固執。

想想，那時我也是勇生的“太陽花”。我也喜歡圍著勇生轉，同樣是身影相隨，情深誼濃。勇生家蓋有兩層小洋樓，小洋樓干凈清爽，地板上都能睡人，比起我家凹凸不平的土坷垃地面，勇生家的樓板讓人睡得舒坦。特別是夏天，玩累了，玩困了，我索性就睡在勇生家二樓的樓板上，一覺睡到大天亮。

除了干凈平整的地板，勇生家二樓還有一個書柜，鑲嵌在墻壁里。書柜里有許多的雜志和報紙，特別是擺得整整齊齊的《遼寧青年》和《語文報》，讓我愛不釋手。和勇生嬉戲后，我會悠閑地從書架中抽出一本書，坐在凳子上或靠著墻角津津有味地吞噬起來。下午，去放牛的時候，勇生也會慷慨地把書借我。于是，在田塍上，村人會發現一個牧童不像其他的牧童，成群結隊地玩耍、惹是生非，而是靜靜地，獨自捧著書閱讀。

珍貴的太陽花放置在二樓最向陽的欄桿上，我們每天都圍繞著太陽花轉。太陽花成了太陽，我們成了花。

每天，天蒙蒙亮時，我們就火急火燎從地板上爬起，靜靜守候在太陽花的身邊。帶著晨露的花骨朵像一枚枚濃縮的雞心，紅燦燦的。松針形嫩葉綠中透黃，飽滿的汁液像要隨時噴射出來。待太陽一升，花骨朵就在倏忽間全部綻放。紅花肆無忌憚地搖曳著，花姿曼妙，花盆成了花海。我們站在花盆邊歡呼雀躍，心想，太陽花真是花中的仙子啊，鄉間那些彌漫著土腥味的花怎能和它相比？我們每天記錄下開花的數量，殷勤地澆水施肥，也提防著其他小朋友來搞破壞。我們舍棄其他無聊的游戲，每天侍奉在太陽花身邊，爭做護花使者。太陽花的紅艷映紅了我們的笑臉，太陽花的芬芳沐浴了我們的心脾。我們為日益增多的太陽花歡呼，為暗夜凋零的太陽花神傷。

一天清晨，我們急急忙忙地去看望太陽花，走到花跟前時，傻眼了：一個個花骨朵耷拉在花盆里，嫩枝橫陳，殘紅狼藉。誰這么狠心，糟蹋仙子般的太陽花？我們想，晚間是沒有人能進門登樓的。那會是誰呢？晚上睡在小洋樓的小孩兒只有勇生、小青和我。勇生看著我說，肯定是老鼠。我憤怒地咒罵，肯定是該死的老鼠咬斷的。

小青說，那當然了，而且是只大老鼠，我要是抓到它，一定要揍死它。

勇生和小青開始收拾盆里盆外的殘枝敗葉。我趁著母親呼喚我吃早飯的時候回家了。

回來后，我再也沒有回過勇生家的小洋樓。但我還是記掛著那盆美麗的太陽花，念想著太陽花帶給我的歡愉童年。

童年的時光易逝。很快，勇生、小青和我都長大了。一次，我們談起了童年的種種美好事物，也談起了那盆讓我一直無法釋然的太陽花。

小青說，那盆太陽花真好看，可惜后來被老鼠撕咬，最后枯萎了。小青說，我親眼看到過，真的是一只老鼠破壞的。說完，小青的臉上泛起了緋紅，就像多年前的太陽花。我心中那朵壓抑了數年的花骨朵，緩緩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