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詞語陌生化對《圍城》諷刺的作用

吳實秋

（湖南省吉首市雙塘小學，湖南 吉首 416000）

陌生化是西方形式主義文本理論的一個重要概念，即把人們日常的文化、思想、名詞概念等所熟悉的部分賦予新的意義和理解，從而將其陌生化并使其產生新的效果。讀者對于文本的理解建立在一定的閱讀基礎之上。閱讀基礎既是進一步閱讀的根本，也可能是進一步閱讀的障礙，因為前期的積累有可能使讀者產生思維固化的刻板印象，從而在理解文字意義及文學上喪失了文本的生動性。所以將積累的常識、知識陌生化之后，可以引發人們的新奇視覺，帶來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詞語的陌生化即是陌生化手法的一種。錢鐘書在《圍城》中就使用了詞語陌生化手法，不僅使文章生動化，更為文章的諷刺效果增色不少。

一、咬文嚼字增添諷刺

咬文嚼字即不按詞的原意理解，而是就詞中的語素分別進行理解。在書中二百五十六頁出現的“廉恥并不廉，許多人維持他不起。”就使用了咬文嚼字的手法。當時戰爭日益白熱化，上海物價越來越高，人們生存也越來越困難，于是作者發出“廉恥不廉”的感嘆。“廉恥”本義是廉潔的操守和羞恥的感覺，書中使用了咬文嚼字的手法后變為了“廉”和“恥”兩個語素的原義即“廉價”、“羞恥”。陌生化了“廉恥”意義的同時形象生動的諷刺出了當時時局的艱難和人們的不知廉恥。

二、詞語拆分增添諷刺

詞語拆分即是在固定的詞語素材中添進一些語言材料，使語義得到補充。《圍城》中也使用了詞語拆分的方法來增加諷刺。“他們古而不稀，短見淺識的藏書家還不知道收買。”這是方鴻漸在三閭大學的圖書館尋找有用的藏書遍尋無獲，并且圖書館藏書都又老又舊時發出的感慨。“古稀”原指老人年至七十。這里將“古稀”進行了詞語拆分變為“古而不稀”。“古而不稀”說明了圖書館的藏書破舊，而且有用的圖書寥寥無幾。作者諷刺了三閭大學圖書館的舊而無用，同時也借此預示和諷刺了三閭大學的無用。

三、就詞釋詞增添諷刺

就詞釋詞是有意忽略慣常使用文化心理，只按照字面意思進行理解使用，從而使其表達出不同內涵的新的意蘊。就詞釋詞在《圍城》這部作品中使用時，也達到了使其諷刺效果更為明顯的作用。“這位庸醫在本鄉鎮真的是‘三世行醫，一方盡知’，總算那一方人抵抗力強，沒給他祖父父親醫絕了種，把四方剩了三方。”在讀者閱讀習慣中，本能的就會把“一方盡知”做“四方盡知”理解，而在文中把“一方”就做“一方”理解。作者有意回避了讀者把“一方”理解為“四方”的閱讀習慣，陌生化了詞的慣常意義使其具有新的意蘊。在使用就詞釋詞將詞陌生化之后，表明了該庸醫醫術不精，把四方人醫得竟縮減到只剩三方，從而含蓄而有力地對該庸醫醫術之“庸”表達了嘲諷。

四、同素異序增添諷刺

同素異序是指相同的語素不同的結構，比較常見的是雙音節合成詞，通過異序產生不同含義的兩個詞。同素異序是在漢語詞匯中一種特有的現象。《圍城》使用同素異序的手法導致異序后天壤之別的詞義，達到了諷刺效果。高松年自己在歐洲一個小國里讀過書，知道往往自以為講學，聽眾以為他在學講——講不來外國話借此學學。“講學”和“學講”雖然是由兩個相同的語素構成，但是“講學”是當眾講解闡述自己的學術理論，“學講”卻是不會說外國話借此機會來學學，意思判若鴻溝。在文中作者把“講學”的性質與異序后的“學講”一概而論。通過“講學”與“學講”同素異序的意義對比，達到了既諷刺了留學生的學問水平高度，又諷刺了當時浮夸的社會風氣。

五、不恰當壓縮增添諷刺

不恰當壓縮就是將若干詞義壓縮成一個似舊卻新的陌生詞，這個似舊而新的詞就有了與原本意義相差巨大的陌生意義。《圍城》中用一個詞的新舊兩個意義懸殊使得文章諷刺意味十足。“后來跟中國‘并肩作戰’的英美兩國，那時候只想保守中立；中既然不中，立也根本立不住，結果這 ‘中立’變成只求在中國有個立足之地，此外全盤讓日本人去蹂躪。”“在中國有個立足之地”在文中被不恰當壓縮成“中立”二字。“中立”原本的意思是處于對立的雙方之間，絕不偏袒任何一方，但在這里意義卻變成了只求在中國有個立足之地。作者通過不恰當壓縮的手法陌生化了“中立”一詞，揭露了英美兩國名為中立，實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諷刺了英美兩國的所謂“中立”。

六、詞語的過度闡釋增添諷刺

詞語初始的意思讀者都能理解，但經過作者的多方闡述、詳加解釋，詞語所代表的已經不是起初的意義，而是被作者賦予了新的意義。這就是詞語的過度闡釋手法。錢鐘書將諷刺融合于過度闡釋中，將諷刺運用得新奇獨到。“他所說的‘讓她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三分’，而是‘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鴻漸岳父對鴻漸說岳母動不得氣，所以他只有讓她“三分”。“三分”通過作者詳加闡述由“三七開的三分”變為了“只有三分的三分”。一語道出了周經理話說是對妻子包容遷就的容忍，實是妻管嚴的順從。活脫脫地諷刺了周經理懼內且重面子的形象。

七、詞語的跨領域使用增添諷刺

詞語本來有其合理的使用和搭配對象，但在詞語使用過程中有時會跨領域使用詞語搭配，不僅不會令人覺得文詞錯用，反而會令人覺得十分契合，換個本領域的詞其表達反而不會達到如此效果。而在詞語的跨領域使用這一塊，《圍城》也不忘使之添有諷刺意蘊。“法國人的思想是有名的清楚，他們的文章也明白干凈，但是他們的做事，無不混亂、骯臟、喧嘩，但看這船上的亂糟糟。”原本合理的搭配應該是“思想清晰，文章條理清楚，做事亂七八糟”。而《圍城》中地搭配卻是“思想清楚，文章明白干凈，做事混亂骯臟喧嘩”。兩相比較，作者使用詞語跨領域搭配更能突出法國人文章的玲瓏通透，表達對法國人行事作風亂七八糟的諷刺和鄙夷。

在咬文嚼字、詞語拆分、就詞釋詞、同素異序、不恰當的壓縮、詞語的過度闡釋、詞語的跨領域使用等詞語的陌生化手法使用下，《圍城》諷刺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