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影

余述平

1

如此分裂地活著

在兩邊同時就犯

光影，它們一出現

世界就沒安穩過

2

我走到一個尷尬的地方

看見了亮光

身體還縮在黑暗中

臉卻露出鐘乳石

塵世中的玉米

飽含歌唱的力量

一副伶牙俐齒

要在花叢中，門當戶對

3

我先前在黑暗中

固定了我前世的形態

我看到自己比誰都小

小過了我對根的承諾

我一直像個盲人

你們用光和黑暗打開我

8

不是所有的光都熱

有時它比手術刀還冷

冷得讓你

不留下任何影子

這場犯罪

不留下任何證據

9

黑夜是大海

我不再為光影牽引

我自己就是自己的燈

身體既是航線也是船

用夢托負它

往走心的地方

越走越遠

10

我常常在暗影中發芽

廢墟和垃圾中

冒出的蛆蟲

它比誰都白

像洶涌澎湃的浪

邪惡得

十分耀眼而美好

純潔不僅僅來自清水

11

光為什么不從黃金的

內部溢出

它總是從虛空中

投下金幣

讓無關的人們爭搶

用鐵鍬在大地上找

我們挖出的

只有泥土

我們在土里

看不到任何閃光

12

光總是在扭動我的脖子

我反抗的結果是把自己

變成了向日葵

一個痛苦的追隨者

一個戴著皇冠帽的小丑

面具撕開的時候

臉全是魚鱗似的暗瘡

瑣碎，尖疣

這些陽光種植的中傷

無可救藥

14

光也軟肋

它怕別人黑臉

害怕風，動搖它

它害怕哭哭泣泣的人

它也怕蠻橫不講理的人

譬如沙塵暴和霧霾

它對此無能為力

15

影子是浮冰

需要一個比它更黑的事物

抬舉它

我的內心就是這樣

一個更黑的人

在火山底站著

頭頂著大海的船隊

16

如果沒有眼睛

光還是不是光

一個盲人

不知影子有多大

聲音就是影子和故事

拐杖是光和前方

這些光影

纖塵不染

17

嗜光的人

變成了火球

嗜影的人

變成吸血鬼

18

找螢火蟲的人

丟了燈籠

仰望星空的人

斷了脖子

在石縫里看天的人

不能入土為安

靠燈光活著的人

最終倒在床上

19

鏡子為我的影子活著

這需要光來成全

我只有通過鏡子

自己才能自己實現通話

彼此打量

像兩個陌生人

虛情假意

一開口

就露餡兒

一瞬之間就知道自己

幾斤幾兩

重合的時刻

是一場背離

20

我居然在黑夜中

沒有哭出光亮來

我哭得那么真

一顆淚珠子

接著另一顆淚珠子

哪一顆都是珠寶

但它們居然沒有發出光

我掏出的

原來是沙子

我不開心

想不通

我開始在黑夜中

大聲罵自己

結果，所有房子的燈

都亮了

我插翅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