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我足夠努力，直到……

被水淹死的魚

小編叨叨叨：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口中的非常努力尚不及旁人日常的三分之一？

——劉斌

我是石家莊人，在市區的一所很水的省重點上的高中，全校走讀，晚上八點多下晚自習，早7：40到校，整個高三一共300人，理科考生一半，雖然我在重點班，但不夸張地講，從建校以來從來沒有上清北的。早戀沒人查，遲到只罰站10分鐘，校服不穿沒關系，燙發打耳洞只要不惹事從來沒人管。

所以我一向自詡成績還不錯，每天等公車上學我也會背背書，感覺自己很努力，上天不會虧待我，而且也抱怨高三辛苦，然而當時還不知道，自己正過著天堂一般的高中生活。

那年高考，我537，河北的本一線544。沒關系沒關系，我還可以上個好二本。我這么安慰自己。

看著爸媽拿著報志愿的書一遍遍翻，愁死了都不知道給我報啥學校的時候，我才明白，高考分數有多么重要——費盡心機地報了五個學校，然而卻被充數用的那個專業錄取了。我抱著一線希望想，至少學校是不錯的呀，卻在網上查到那個二本學校里的學生都在控訴學校的垃圾，比專科還不如，頓時心都涼了。我覺得我的努力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我不甘心，可是沒有重來一年的勇氣。

時間到了八月，我仍然想著，沒關系，學校不好，專業可以調。8月5號我在去駕校回家的路上收到爸爸的電話，專業沒法調了，再來一年吧。我沒有說話，心里在哭，還有什么選擇？長久的沉默后，“那我去衡中，如果不能去衡中復讀我就不復讀了。”既然指望在一年內翻盤，我就要去最狠的學校，逼自己一次。

8月6號，冒著大太陽，我們趕去衡水報了復讀班，交了一萬學費，路上我剪掉了留了幾個月的美甲，回家收起高跟鞋、健身卡，重新找到頭繩、筆袋，當大家等待大學錄取消息的時候我在等待復讀班的分班結果。

8月12號，報到的日子，到處都是來送孩子的家長，我在的這個班在4樓，宿舍在6樓，看著我爸把那么沉的書扛到樓上，又把那么沉的行李扛到宿舍，滿頭大汗，我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午休之前家長要全部離校，我沒跟爸媽說再見，我有點不敢說再見。從小到大，我上的所有學校都是走讀，中午都回家的那種，現在我即將一個人在衡水，這個我只來過兩次，開車往返四小時的地方，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也并不知道別人是不是友善，那個感覺有點像被拋棄了。我媽把衡水銀行卡放在我枕邊，說：“都辦好了，我們就走了。”我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就哭了，我沒讓她看到，我覺得我應該表現得堅強一點，后來我知道我爸就在樓下，他也不敢跟我說再見，事實上我現在寫這段文字，依然熱淚盈眶，那種感覺沒法忘掉。

“追求卓越”是班主任第一次班會上說的，是衡中的校訓，衡中人追求的不是好，而是卓越，他說的下面一段話我至今記得——“新來的幾個同學，你們記住，我是不會因為你們是新來的所以仁慈，你們已經比別人慢了二十多天，加上假期就是一個多月，你們只能比別人更努力。”我低著頭，坐在最后，感覺可能我不適合這里。

衡中生活吹響了號角，快節奏的緊張生活由不得你胡思亂想，5：40打起床鈴，5：47之前在指定位置集合好開始背書，大多數人為了節省穿衣服的時間所以睡覺不脫衣服。刷牙洗臉是沒有時間的，最多容你上個廁所，因為不疊被子是要回家反省的，所以很多人都采用不蓋被子或者把被子塞進整理箱。

之后是跑操，衡中跑操很有名，前胸貼后背嘛，說實話大夏天的，一開始我真的沒法接受這個。不過你沒法接受也要接受，后邊的人壓著你，腿都貼著腿，真的不夸張，跑操比我原來上課都認真，稍不留神腳步亂了，就會被踩踏。不過說實話，跑操，跑的是一個氣勢，考第一的班和考倒一的班，從跑操上就可以看出很大差別。

6：00早讀開始，有專門的英語或者語文的早讀學案，內容非常豐富，尤其是語文的名言背誦，簡直是作文的必備武器，然而我在來這里之前一個也沒有背過，而且一直不以為然。早讀是站著上的，上到最后你很累了，可以坐下，不過要知道，比你牛的各種大神都在站著狂念，誰會有那個臉坐下，肯來衡中復習的，哪個不是準備拼命，打了吃飯的鈴很多人都是不動的，像沒聽見一樣把手頭的東西背完，那種勁頭是我在以前的高中沒見過的，挺恐怖的。

在衡中吃飯，不比上課輕松。排隊的時候我們拿著各種知識點在背，吃飯的時候甚至還有人在做題，大家不愿意浪費一點時間。300天百日誓的時候有個考上清華的學霸，他說他在最后的一百天里吃了100多頓包子，并不是因為包子好吃，而是吃包子快。

回到我入學的第一次考試，這里判卷速度超快，當你最后一科卷子還沒答完的時候，第一科的卷子分數已經下來了，第二天，總排名就掛在了外邊公告欄，我考了70多名。說實話，我心里挺不好受的，真的高手太多了，他們全是高考失誤，我算是正常發揮，那時候渾身都散發著挫敗感，感覺自己不努力，在這里真的就只是個渣，就像班主任說的，全校三分之二的人都比你們強，跟你對桌吃飯的就可能是清北苗子，你狂什么。

當時我并沒有什么雄心壯志，只求在衡中平平安安地過下去這300天。上課的時候我是前所未有的專注，因為老師講得超級快，課容量很大，稍不留神就跟不上，而且很多我都不會，很多知識點沒聽過，第一次知道這個題可以這樣解。其實衡中很重視基礎，它只是很全面很系統。

真正意義上可以放松的課間并不存在，幾乎所有的老師都要拖堂，然后后一個老師要提前上課，基本上是無縫連接的。因為一開始我誰都不認識，課間也并不允許在教室說閑話，所以我的課間基本上和上課沒什么差別，坐在那里，死坐。心里壓抑嗎？非常壓抑，可是環境是不會來適應人的，你要去適應它，你要去改變自己。那個時候我學會了一個能力，叫做自我控制，所以20天后的第二次考試，我考了21名，甚至因為進步大，而在全年級面前領獎，那個時候我很平淡，我知道那是應得的。

在衡中的日子步入正軌，每天有寫不完的學案自助，還有一個我從來沒寫過的東西，它叫改錯本。曾經在石家莊的學校，老師也提議過讓我們寫改錯，但是沒有人可以堅持下來，也沒有人愿意堅持，畢竟整理一道題需要剪題干，再重新寫一遍過程，遠比做一道新題麻煩。但在衡中，沒有愿意不愿意這回事，隔三岔五老師就會收改錯本，改的不好要重寫，沒有改，要倒霉。當時挺討厭寫這個，作業都寫不完，還要整理改錯，每天自習只有兩節，加上35分鐘的早預備課，就算偶爾擠出來課間的幾分鐘，也是根本寫不完的。

但是后來漸漸明白，改錯本遠遠比做新題重要，是認真地自己再做一遍，還是敷衍地抄一遍課堂筆記應付考試，最后的效果是不一樣的，物理三厚本，數學六厚本，化學生物英語語文各兩本，它們不僅僅是高考前幾天自主復習的絕佳資料，更是自己努力的見證，當我想放棄的時候，看到那厚厚的改錯本，想起自己曾經那么努力，就覺得又重新充滿了力量。

距離考試只有一天了，這天河北省的統一規定是在自己考試的教室做一套數學模擬試題，并且聽一套英語聽力，為了調試桌椅音響等設備還有讓我們適應考試心態。想起高三時的這一天，我所在的石家莊的那所學校已經處于考前放假狀態。然而此刻，握著寫著自己考試座位和場次的模擬準考證，我心里竟隱隱緊張，努力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次演習，可是卻還是暗暗的咽著口水。

就在這樣的不安的情緒中考試結束了，答案下發，聽力試卷下發，喇叭里開始播放聽力試音，我眼睛不安分地瞟了一眼數學答案，選擇錯了兩個……心一下涼了半截，也許對于曾經的我來說，這算不了什么，但是正因為我有那樣慘痛的經歷，兩個選擇，10分，是后邊無論如何也彌補不回來的。正沮喪著，又聽到聽力已經開始播放了，而我題還沒看完，手忙腳亂中，心情就更加低落，20多分鐘后，我最后一個走出考場，看著已經陸續拿著試卷回來的高三同學，他們大紅色的校服刺痛了我的眼。

坐回自己的座位，我第一時間認真改了試卷，也許是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吧，那種在考試之前發現自己不行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晚上的班會，班主任說：“你今天考好了怎么樣？又不是高考考好了，你今天考差了又怎么樣？又不是高考考差了。”我知道臨近最后一戰，他不想給我們壓力，這樣安慰的話，多多少少化解了我和許多考得不好的同學心里的疙瘩。

最后一次，踏著傍晚9點58的就寢預備鈴跑回宿舍（考試兩天回宿舍的時間提前），躺在床上，氣喘吁吁地和我最好的朋友道著晚安，相約著明天一定要加油。然而事情總有那么多的不圓滿，很意外的，我們的空調一直制冷，并沒有按照設置的那樣一小時后自動關閉，凌晨一點的時候我被凍醒，整個人肚子痛得蜷縮在床上。大半夜，我和室友找到宿管關了空調。臨近考試，人似乎都會變得敏感，會不會明天還不舒服？會不會我一年的辛苦因為這樣的小插曲化為泡影？窗外夜已經深了，我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重新進入夢鄉。

學校為了營造一種高考平時化的氛圍，高考兩天的跑操也并沒有取消，當我們按照平時那樣在指定位置大聲誦讀著手中的一個個知識點，當我們整齊一致地喊著號子在重復了幾百次的路線上跑操時，誰也沒有想到令人感動的驚喜就在前邊等著我們——每個班的班主任們都在跑道的兩側朝著我們微笑招手，從他前面的箱子里，我們每個人都領到了還熱乎乎的愛心早餐，一根香腸，一個蛋糕，兩個老班早早起來親手煮的雞蛋，都貼著笑臉。我想起我們統一下發的考試用文具袋上的笑臉，班服上的笑臉，都是老師們一個個貼上去的，一百五十多人的班級，老師們用行動表達著對我們的愛和祝福。

早自習完畢，也是我們打第一場仗的時候了，出了教室，發現老師們都站在走廊里，他們對每一個走出教室的同學說著加油，好好考試，曾經那些為了一張學案沒做而大發雷霆，為了自習課開小差而把我們訓得狗血淋頭的仿佛都不是他們。

最后一次拿著古詩背誦的小冊子，已經是站在考場門口了，身邊的每一個考生都在做著最后一絲努力，一眼望盡的樓道，擠在門口雙眼盯著書本的考生，不肯放松，也沒人說話。如同去年的高考，如同每一年的高考，兩天，四張考卷，“叮咚——考試到此結束”蓋上筆蓋，我垂下眼簾默默收拾著考試用品，有點不可思議，我300多天的復讀生涯，我的高中時代，這次真的要結束了。

再次回到教室收拾東西，同學已經走得差不多，教室外的柜子旁，書本已經堆得很高，我們再也不需要它們了，無法帶走的便留在這里，是誰的名字寫在了書皮上，誰的試卷分析從改錯本中抖落……爸媽來回搬了兩趟也無法帶走我的所有東西，同樣帶不走的還有這300多天的回憶，初來時的那份膽怯，漸漸褪去的幼稚。

我記得班主任笑得一臉調皮，我記得語文老師曾經的一頭及腰長發;我記得英語老師總是催我們“快點快點，你這樣肯定不行！”;我記得數學老師看到我們沒寫學案時的無奈;我記得物理老師的大長腿，記得她寧愿自己練一晚上用左手上課，也不愿意別人來代;我記得生物老師在課上講自己的衰事講得全班哈哈大笑，也記得他說到自己的難處時淚流滿面;我記得同學們鴉雀無聲的自習、氣勢逼人的誓師、記得我用了幾百張答題卡做的隨身帶的知識點卡片……

我也已經習慣了我的高四，習慣了每天天不亮就一骨碌爬起來沖到樓下背書，習慣了站著上的人聲鼎沸的早讀，習慣了全神貫注的每一節課，習慣了永遠寫不完的改錯本、作業、學案，習慣了飛快地解決一頓飯，習慣了奔跑著回宿舍……坐上爸爸的車，我也許是最后一次從這個學校回家了。

衡中也許并不是一個最好的學校，當然也有很多人批判它反對它的模式，但是在我這樣一個普通的復讀生的眼中，它確實帶給了我不一樣的意義，可以說改變了我的人生觀，甚至我的一生。我更加相信奮斗的力量，那些言情小說和青春電影中的青春：戀愛、闖禍、多愁善感、明媚憂傷不是所有人的活法。對于我個人來說，我更覺得的高中時期的年輕是用來奮斗的而不是揮霍的，我十分后悔沒有從一開始就明白這個道理，可也十分感謝，我最終懂得了它并且不算太晚。

在河北這樣的高考大省中，我的成績并不能考到自己心儀的大學，差得還很遠，不過我也沒有辜負自己，這300多天，我學習到了更讓人滿意的心態和人生理念，認識了優秀的老師同學，絕對不僅僅是體現在試卷上的知識儲備，人生路還很長，我們拭目以待。

——謹以此文，記錄我在衡中奮斗的30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