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韋柳”山水田園詩風格差異探因

余穎

摘要：王維、孟浩然簡稱“王孟”、韋應物、柳宗元簡稱“韋柳”，四人雖同屬唐代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詩人，但他們的詩歌在風格上存在著“雄渾開闊”與“峭拔幽靜”、“清遠恬淡”與“幽獨冷寂”的差異。這些差異的出現有社會歷史的原因，也與其不同的生活經歷和思想有著密切的關系，同時還是山水田園詩歌發展的必然結果。

關鍵詞：“王孟”“韋柳”;山水田園詩;風格差異;詩歌流變

唐代山水田園派詩人代表詩人有王維、孟浩然、韋應物、柳宗元，其中王維、孟浩然并稱為“王孟”，韋應物、柳宗元并稱為“韋柳”。同屬山水田園詩派代表詩人，四人的詩歌風格在某種程度上有相似之處，但細讀四人山水田園之作，可以發現“王孟”詩歌與“韋柳”詩歌存在著“雄渾開闊”與“峭拔幽靜”、“清遠恬淡”與“幽獨冷寂”的差異。為什么“王孟”“韋柳”四人詩歌在風格上會出現如此大的差異？我們可以從以下三方面來尋找原因。

一、社會歷史原因

王維、孟浩然所處的時代正是唐朝的鼎盛時期，歷史上有名的“開元盛世”時期。唐政權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上的發展都達到了歷史的最高水平。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被高度激發，樂觀自信的氣質，雄壯豪邁的氣魄作為時代精神感染著民族的每一個成員，也影響著詩壇風氣。王維、孟浩然處于這種時代氛圍中，他們用自己的滿腔熱情去迎合勃盛的時代，詩歌中對祖國的山川大澤進行熱情歌頌，流露出雄渾開闊的境界與氣勢。即便是描繪恬淡的田園、寧靜秀美的山水，在他們的詩歌中也能透過山水中所包涵的靜穆，散發出一種怡然自得與欣欣向榮。“王孟”詩中的水往往是奔騰不息的水，鳥是自由翱翔的飛鳥。“安史之亂”的爆發，對社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也使潛藏在太平盛世之下的各種矛盾都以戰爭為突破口徹底暴露出來，如權臣當道、藩鎮跋扈、賦稅繁苛、兵役日重等等。詩人們面對戰亂、爭斗、傾軋的現實，再也無法像他們的前輩那樣，帶著少年的朝氣熱情地高歌，他們像經歷世變而走向老成的中年人，變得深沉而敏感，現實而憂郁。韋應物與柳宗元再無豪情去熱情歌頌祖國山河的壯美，田園山水詩中較少祥和、安寧，而多蘊含孤僻與冷峭，山水田園中的歡聲笑語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痛苦與憤憤不平。可見，社會形勢的變化造成詩人賴以創作的客觀環境發生巨大的變化，反映在詩歌創作中就是詩歌風格以及表現內容發生了很大轉變。

二、生活經歷和思想

詩人的性格、生活經歷、生活環境和思想不同，詩人創作風格也會不同。孟浩然去世于開元28年，一生都生活于盛世中，雖然終身未仕，長期居于偏遠的襄陽農村，但在他的一生中仍然屢屢受到盛世的感染，內在心性中蘊涵著一個隱逸的“浪漫的理想”。他不岌岌于功名，而是將自己完全融于山水田園之中，體會大自然的快樂。孟浩然性格樸野與放誕，體現于他詩歌創作中就是不太注意精密的構思，更多注重感情的釋放，所以在詩境的選擇中他更多選擇描繪“有我之境”。王維早年、中年生活于“開天盛世”中，安史之亂爆發后已步入晚年，從偽職一事雖讓他身心受到極大的壓力，晚年投入山水田園中尋求心里的解脫，但總體來說，他一生心性較為平和。韋應物的少年時代是作為皇家侍衛在開天盛世中度過的，安史之亂后，他心中永存著對盛世的懷戀。受儒家思想影響，他折節讀書，希望能夠中興大唐。然而，中興無望，亂后的大唐向著更破敗與腐朽的方向發展。加之仕途五起五落的經歷與喪妻之痛的打擊，韋應物屢屢痛徹心扉。這樣的經歷與心境影響到韋應物的詩歌，即便在寫作山水田園詩歌時其詩風也時有幽獨孤寂、冷清凄涼，如其《滁州西澗》、《寄全椒山中道士》、《聞雁》、《登樓寄王卿》等。柳宗元出生于官宦家庭，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21歲進入仕途，有明確的進步政治思想，而由于社會矛盾的進一步激化，他的政治理想根本無法實現，并且屢次遭貶，備受殘酷的打擊與迫害，特別是“永貞革新”失敗后，遠貶蠻荒，一方面以待罪之身，常常心懷惴栗，一方面“以生人為主”、“利安元元為務”的理想又使他不改初衷，而滿腔憂憤。這樣的一種身心狀態，寫作詩歌詩風自然就散發出冷峭的色彩。

三、詩歌自身發展的規律

無論何種事物都有其發展的獨特規律，有其淵源、流變的過程，山水田園詩歌也不例外。

山水田園詩歌興起于兩晉南北朝，杰出代表有陶淵明和謝靈運。陶源明詩重視興寄和感受，所抒發的是自己在田園生活中的怡然自得或是片刻間玄理的感悟。謝靈運詩重觀賞和刻畫，通過對山水的刻畫表達自己在自然中得到的玄理。到初唐王維，山水、田園兩類詩歌合流，盛唐孟浩然與王維的筆下，山水田園詩的創作已經十分圓熟。雖然他們的詩歌中主要表達的仍然是自然的興會和與自然的冥合，但境界較以前開闊，玄理的闡發也變而為禪趣的追求。中唐山水田園詩以韋應物與柳宗元為代表，他們的詩中與前人相比多了些借山水田園抒發自己的懷抱，在山水田園中幽獨，求得一份心靈的自省。中唐以后直至宋朝山水田園詩延續“韋柳”自省的傳統，除用山水田園的寧靜安祥洗滌心扉外，還在山水田園中追求一種理趣。如蘇軾、朱熹等的山水詩。由此可見，由“王孟”、“韋柳”山水田園詩異同所體現的盛唐到中唐山水田園詩的流變正是由魏晉山水田園詩發展到宋山水田園詩中必然的一環。

綜上，唐代山水田園詩派詩人王維、孟浩然和柳宗元、韋應物的詩歌風格之間存在著“雄渾開闊”與“峭拔幽靜”、“清遠恬淡”與“幽獨冷寂”的差異。這種差異的形成既有時代變遷、外部環境改變的原因，也受詩人自身經歷與生活環境的影響。同時，山水田園詩歌由盛唐到中唐發生的此種風格上的變化，符合此類詩歌自身發展的規律，是其發展演進的必然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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