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專欄作家,央視《謝謝了,我的家》節目文學顧問,作品散見于《中國新聞周刊》《三聯生活周刊》《中國青年報》等上百家報刊。
《金瓶梅》中的孟玉樓和西門慶相親,給他遞茶水時,孟玉樓特意抹去茶盞邊的水漬,而西門慶第一次去王六兒家,王六兒也是如此操作。這本沒什么奇怪,第一次發現這動作“不對勁”的還屬《水滸傳》里的“清白事”鑒定專家石秀。石秀在潘巧云——兄弟楊雄的老婆——沒出軌時,就開始了對她的監視,發現點端倪便興奮不已:我打賭她會出軌。
過程是這樣的:當石秀聽潘巧云介紹前男友裴如海,提了一句“他念經的聲音很好聽”時,便警覺起來。接著,他又瞥見潘巧云和裴如海說話時,動作是,遞上茶,纖手抹去盞邊水漬,便覺證據確鑿,立即下了結論:潘巧云是個放蕩女子。
這和《紅樓夢》里寶玉房里的丫鬟秋紋、晴雯有一拼,秋紋看見丫鬟小紅進寶玉的屋子遞茶,立即腦補了她想接近寶玉、從而向上爬的野心,并鄙夷地罵她“沒臉的下流東西”!晴雯看見小紅給王熙鳳做事也立即譏諷她“爬上高枝兒去了”。
這些人和石秀“慧眼識人”的能力一樣,可惜她們有時也會被人鑒定為“放蕩女子”,石秀卻有性別和力量的優勢。
石秀善于從蛛絲馬跡間發現端倪,如同江戶川柯南,到哪里,哪里就會有命案。石秀因為救了楊雄,被楊雄認作兄弟,楊雄還讓他接管了自家的肉鋪,使其生活水平提高了許多。但寄人籬下,容易被敏感折磨。有一天,石秀突然發現楊雄關了肉鋪,以為是對方嫌棄、懷疑自己,就要留下賬本走人。結果發現人家只是家里要做法事,肉鋪打算歇業幾天。
石秀覺得自己的敏銳應該用在別處才好,比如替兄弟捉奸。所以,當發現一個頭陀深更半夜在一條死巷子里敲木魚后,石秀確定了自己對潘巧云出軌的判斷,又發現有和尚跳墻而出時,更是輾轉難眠,恨不得立即告訴兄弟:你被綠了。
這本是一樁婚外戀事件,并沒有謀殺親夫的動機,卻因為石秀的介入變得復雜起來,最終壞了四條性命。潘巧云為了讓丈夫趕走石秀,隨口說石秀調戲她——越是以清高自詡,越容易被人潑臟水,而石秀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清白。他感到作為“正人君子”的驕傲,對于放任情欲的人產生了一種憤怒,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審判和羞辱他們。而潘巧云的“潑臟水”,讓石秀的憤怒升級了——別人的性命哪有自己的清白重要。
石秀蒙冤后大開殺戒,殺死了裴如海以及傳遞消息的頭陀,已經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但石秀仍覺得自己清白得不夠徹底,又讓楊雄騙出潘巧云,唆使楊雄殺死丫鬟迎兒,并將潘巧云剜去心肝。這樣血腥的場面,讓人不寒而栗。作家施蟄存寫了一篇《石秀之戀》,刻畫了石秀的變態心理。楊雄最終家破人亡,無路可走,只能和石秀一起上梁山。
石秀在梁山上充分發揮了特長,到祝家莊做間諜,以高超的演技騙取老伯伯的信任,老伯伯把祝家莊的頭等機密——迷宮般的路線告訴了他;又在盧俊義差點被斬首時,該出手時就出手,在法場大喊一聲“梁山好漢全部在此”,制造了混亂。很多人喜歡這里仗義的石秀,和喜歡帶病補孔雀裘的睛雯心情是一樣的。然而,每一枚硬幣都是有兩面的。
編輯/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