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都“魚花節”的傳說

六都，是西江南岸云浮市云安區的一個江濱小鎮，與德慶縣九市鎮隔江相望。

六都鎮龐公廟（插圖來源：網絡）

每年農歷四月二十，這個小鎮的西江邊上都鑼鼓喧天，人頭涌動，熱鬧非常。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過一個節：蓮塘村的“魚花節”。

“魚花節”，又稱“魚花誕”“龐公誕”“塘公誕”，是六都鎮西江邊上蓮塘村的一個傳統“村節”。

“魚花節”民俗活動大體分四個環節：首先是公祭龐公（塘公）及大小諸水神，公祭時燒炮、“搶炮頭”，把這個民俗活動推向高潮。接著便是放生祈福活動，主家與來客往西江、魚塘投放各種魚苗。當地人稱各種魚類的幼魚為“魚花”。這個叫法估計是仿照農作物生長過程而來的，種植業畢竟比養殖業出現得早。放生環節結束后，通常是下午四五點鐘了。此時，從四面八方趕來看熱鬧的客人，便分別回到自己的親友家中參加晚宴。晚宴結束后，村里組織的文藝晚會（舊時稱為“唱大戲”）也要開始了，晚會通常會上演“魚花節”“漁家姑娘”等傳統舞蹈和有關漁家題材的粵曲小調。

關于“魚花節”的來歷，當地流傳著三個不同的傳說。

“魚花節”與龐涓

“魚花節”，始于公元前的戰國時期，后世又稱為“龐公誕”，因為傳說這一天本是戰國時期著名軍事家龐涓的誕辰。

相傳龐涓與孫臏一同師從于隱士鬼谷子，后來龐涓在魏國為帥，因妒孫臏之才，設計砍斷前來投靠他的孫臏的雙腳膝蓋骨，孫臏裝瘋得以逃往齊國。在齊國，孫臏在賽馬中獻計田忌令其獲勝，因而受齊王重用。公元前354年，龐涓率軍圍困趙都邯鄲。齊國用孫臏所獻“圍魏救趙”之計，成功解了趙國之圍。公元前342年，魏軍攻韓，齊救韓，用孫臏的“減灶計”誘敵深入，在馬陵道（今河南范縣西南）伏擊魏軍，大敗魏軍。孫臏命人于樹上書“涓死此樹下”，誘龐涓前往察看，然后發亂箭將其射殺。歷史上也有說龐涓是于馬陵道大敗后，絕望自刎而死的。

可是，六都的民間有不同的說法。

傳說龐涓追至馬陵道，被齊軍伏擊，大敗，慌忙率數十親信突圍。慌亂中被一棵大樹擋住去路。刨去樹皮的大樹寫有大字，夜色下朦朧莫辨。

龐涓欲上前看個究竟。連吃孫臏大虧的龐涓部下，警惕性自然極高，認為其中必然有詐，扯住龐涓不容前往，由一士兵騎上龐涓的戰馬上前察看。士兵剛靠近，即被埋伏多時的齊軍亂箭射死。

龐涓趁齊軍歡呼之時率眾人突圍走了。

齊軍士兵抬著“龐涓”的尸體到孫臏那里領賞。孫臏一看，發覺死者并不是龐涓，便不動聲色地一面吩咐犒賞伏擊士兵，一面秘密組織隊伍追殺龐涓，以絕后患。

這邊廂，魏國由于大敗，龐涓的政敵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攻擊龐涓的機會。于是，謠言四起，說龐涓因為對陣的是他的師兄弟，因此不戰而逃，帶領大軍逃奔南方的楚國去了。魏王大怒，遂派出一支敢死隊喬裝成客商，南下追殺龐涓。

南逃的龐涓要去投奔楚國。楚國國王知道齊國和魏國都會追尋龐涓，怕開罪兩國，因此只是客氣地招呼龐涓等人住了一晚，第二天給些盤纏便打發他們走了。

龐涓只好帶著眾人倉皇南逃，越過南嶺的時候，身邊僅有十來人。多年后，龐涓等人終于擺脫追殺，以避戰亂之名來到今云安縣六都鎮蓮塘村附近安頓下來，開始了新的生活。

經過多年生死逃亡，龐涓的人生觀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再也不想什么榮華富貴、升官晉爵了，他帶領十來個親信扎下根來，融入當地的生活，過與世無爭的平民生活。他們種地、砍柴、打魚，與當地人沒什么兩樣。

龐涓發現江邊漁民僅靠到西江打魚為生，受大自然的制約很大，要經過很長的水路到上游或下游去，短的要幾天，長的要十天半月，還危險重重，很多漁民都在出遠門打魚時遇險身亡了。如果能在村邊的池塘里把江中的魚養起來，想吃或想賣時，到池塘里捕捉即可，那該多好啊！龐涓站在干涸的池塘邊上癡癡地想。

老漁民告訴他，這個辦法他們老早就嘗試了，把從江里捕撈來的魚花（即魚苗、小魚）放到池塘里養，成活率很低，只有一小部分能養活。加上捕撈來的魚花很有限，池塘里的小魚長大后，往往沒有新的魚苗來補充，付出的多，收獲的少。后來，大家就打消了在池塘里養魚的念頭。

愛好鉆研的龐涓想，如果改變客觀條件和改進裝撈工具，應該可以裝撈到足夠的魚苗。龐涓試著在江邊修筑出江橫堤，營造適宜魚苗孵化和便于裝撈的水域。通過建設魚花裝撈埗位，人們果然能裝撈到更多的魚苗。于是，龐涓便在附近水域建了十多個魚花裝撈埗位，以增加魚苗產量。同時，龐涓對漁民的裝撈工具進行了改良，使之更便于裝撈和提高魚苗的存活率。龐涓把在魚花埗里裝撈到的魚花分送給村民在池塘里放養，果然成功了。龐涓鼓勵人們挖掘池塘放養魚花，也成功了。于是，魚苗養殖業就漸漸地在六都興盛起來，并迅速影響到周邊地區。設埗裝撈魚花、販賣魚花就迅速成為一種新興的行業。龐涓所在村子的村民，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

龐涓還身先士卒多次帶領村民成功擊退了前來搶劫的山賊，備受村民愛戴，村民都尊敬地稱呼龐涓為“龐公”。

有一年農歷四月二十日，恰逢龐涓五十歲生日。龐涓的部下便給他做壽。村民知道龐公壽辰后，都紛紛拿著各種各樣的賀禮來到龐涓家里賀壽。龐涓家里都擠滿了來賀壽的人，熱鬧非凡。

事有湊巧，就在龐涓生辰這一天，孫臏派出的追殺隊伍正好找到這里，抓住了龐涓，并把村民統統抓了起來，要一并處決。

龐涓知道難逃厄運，便挺身而出說他只身逃到此地，村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得以安身至今。只要官兵放過無辜村民，他愿意自焚謝罪。于是，龐涓便在雁鷹山下的家中自焚而死，救了無辜的村民。

人們為了紀念龐涓，便在雁鷹山下龐涓居所遺址上建起了一座廟，命名為“龐公廟”（該廟位于今六都鎮市場對面山邊，早年被毀），并將農歷四月二十日龐涓生辰這天定為“龐公誕”，約定每年到了這一天，家家戶戶各備牲禮祭品到廟里拜祭。

這一年的冬天，村民們都做了同一個奇怪的夢，夢到龐公對自己說，由于他生前殺戮太多，罪孽深重，后來全靠幫助村民孵化魚花有功，遂被命為主持培育魚花、養殖塘魚的小神，司孵化魚花之職，在村里總算有棲之所……龐公告訴村民，把供奉他的龐公廟的“龐”字改為“塘”字，他為水族養殖之神，稱為“塘公”，也在情在理……

人們認為這是龐公顯靈，自然照做。于是，“龐公廟”便改為“塘公廟”，“龐公誕”也就成了“塘公誕”。因為“塘公誕”是紀念“魚花神”龐涓的，人們又把“塘公誕”喚作“魚花節”。

“魚花節”與木頭菩薩像

明萬歷五年（1577年），今六都蓮塘村黃氏始祖汝明公與李氏、劉氏太祖得知東山副總兵、東安參將陳璘張榜招民，便于珠磯巷遷至六都社塱村，他們見此地毗鄰西江，依山傍水，確是個好地方，于是便在此處安頓下來。定居初期，三家人分別開挖了社塱大塘、山下大塘、網地（今蓮塘村）大塘，靠捕魚、養魚、販魚為生。后來黃氏先祖為方便魚塘管理，獨自把家搬遷到網地居住。網地一帶的片片魚塘像一張漁網，故稱“網地”。魚塘中荷葉相挨，藕香魚躍，人們便將“網地”改名叫“蓮塘村”。

有一年，村中一個漁民在西江埠頭捕撈魚苗，發現一段木頭順水漂進了他的魚籮里。漁民沒有細看，以為是一般的木頭，便順手將它撥出籮筐，但其實那是一尊用木雕的菩薩像。那菩薩像一連三次都回流漂進漁民的魚籮里。此時，漁民才發現這是一尊菩薩雕像，便把它搬到岸邊，對菩薩像合掌作揖說：“菩薩，暫且安放您在岸邊吧，如果您保佑我明天捕魚苗能獲豐收，我便發動大家為您建廟安身。”

第二天，那漁民發現自己安放在江中捕裝魚苗的籮筐里裝進了成千上萬尾魚苗。他大喜之余立即踐行諾言，把那尊菩薩雕像搬上河岸，安放在一棵大榕樹腳下。消息傳開后，越來越多的漁民前來拜祭。拜過菩薩的漁民，裝捕魚苗、捕撈魚蝦都收獲甚豐。這樣一來，供奉菩薩的香火更旺盛了。最后大家出資在雁鷹山下修建了一座廟，把菩薩像迎到廟里供奉。大家都不知道這尊菩薩的名號，只知道拜過它以后，塘魚養殖順利，年年豐收，它或許是專門保佑漁民和塘魚養殖的菩薩吧，于是大家便把這廟叫做“塘公廟”，那菩薩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塘公”。

慢慢地，魚苗場主們約定聚會的日子便成為祭祀“塘公”的日子，而這天正好是農歷四月二十日，人們習慣稱之為“塘公誕”。人們還逐漸習慣在這一天往魚塘里投放魚苗（魚花），據說這一天放養的魚苗成活率最高，長得也特別快。于是，人們又把這一天的活動稱為“魚花節”。

“魚花節”與魚花師傅

傳說明萬歷年間，陳璘平定三羅時，由于戰爭及自然災害等因素，六都這個地方人煙稀少。東安設縣后，陳璘為了吸引流民來東安落戶，采取免稅等政策，鼓勵人們前來定居、繁衍生息。從明萬歷五年起，陸續有人從福建和粵北、粵中等地遷移到這里居住，形成了六都、南鄉、谷塘等十多個居住小群落。

當時，人們除了耕種外，還依靠西江漁業，才過上自給自足的生活。隨著人口的不斷增加，生產技術落后的限制和自然災害的頻發，人們靠耕田種地已經無法養活一家人。不少青壯年便外出打工，以幫補生計。

村民往魚塘里投放魚苗（插圖來源：網絡）

當時，六都蓮塘圍村有一位黃姓青年，孤身一人離鄉別井到南海九江打工，學到了一套捕撈魚幼苗、育魚種和配送魚苗的技術，成為魚苗場的師傅。后來，他決定回鄉從事魚苗生產。場主為了挽留他，便編織了謊言，說珠江水來自西江、北江、綏江，只有在三江匯集的珠江水里繁殖魚苗才能成功，若回到六都育魚苗，根本不會成功。與其冒險，倒不如安心在這里打工。

這位黃姓青年并沒有被場主的話所嚇倒。他毅然回到了家鄉，召集鄉親租用了半畝魚塘，辦起了魚苗場。由于他技術過硬，魚苗場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通過苦心經營，六都的魚苗場由原來的一家發展到十多家，業務拓展到肇慶、陽江、羅定、高州、茂名等地區。

那時候人們販賣魚花，穿村過寨兜售魚苗還得靠肩挑。販售魚花也是一種短期的離鄉別井，是魚苗業最艱辛的環節。送一次魚苗來回短則一周，長則一個月。販售魚花最怕的是魚花缺氧，因為裝魚花的籮筐空間小，魚花密度高，一旦缺氧，魚花便會窒息而死。挑魚花擔時，籮筐自然晃動還不夠，還要時常用水瓢輕輕拍打筐中水面，以增加水的含氧量。人們停下來歇息時，更不能閑著，要不停地用水瓢輕輕拍打筐中水面。在客店過夜時，還要將魚苗放到水塘中用細孔的魚網放養。

從那時，就流行一句俗語，叫“你系睇鴨乸嘅，我系擔魚花嘅”。“睇鴨乸”，就是在河里放養母鴨（蛋鴨），讓它們在河里自由覓食，看管的人只要在岸上看著不讓它們走散就可以了，是一件輕松悠閑的工作。整句意思是說你是悠閑的，我是忙碌的。

那位黃姓魚苗主既育魚花，又販售魚花，因積累成疾，中年的時候便病故了，這天正是農歷四月二十日，也剛好是他生日。此后，漁民們每逢這一天都聚會，略備三牲酒禮，拜祭這位帶領他們繁殖魚花的恩人，后來還為他建了一座小廟，稱為“塘公廟”。而農歷四月二十日這一天，便被稱為“塘公誕”“魚花節”，一直流傳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