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閆晗,專欄作家,央視《謝謝了,我的家》節目文學顧問,作品散見于《中國新聞周刊》《三聯生活周刊》《中國青年報》等上百家報刊。
武松的故事是《水滸傳》里很精彩的部分,對于潘金蓮的試探撩撥,武松的反應看起來慷慨激昂,最終效果卻并不好。后來一系列悲劇的發生,不得不說與武松的不懂溝通有關。
叔嫂第一次相見,潘金蓮就熱情邀請武松搬到家里住。武松“不見怪”,她屢次出言撩撥,他也裝作若無其事,一直等到她露出底牌,他才突然發怒,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
燭光搖曳的夜晚,潘金蓮讓他吃自己剩下的半盞殘酒時。他爆發了,開始剖白自己:“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發男子漢……”然后是貼標簽劃清界限,享受羞辱比自己道德低劣者的快感:“嫂嫂休要這般不知廉恥。”最后一句則是威懾:“武二眼里認得是嫂嫂,拳頭卻不認得是嫂嫂。”或許是成長環境造就,武松與人溝通時常常使用恐懼訴求,即暴力威脅,在別人需要用到他的武力時他會很風光,比如在景陽岡打虎和快活林打蔣門神,在并無大事發生的柴進莊上。他也喝醉了酒亂打人,又不肯好好說話。人比老虎復雜得多,尤其要長期相處的親人,武松即使有理也需要好好溝通。
他第一次溝通,傷了潘金蓮的自尊,負氣的潘金蓮一段時間內都不讓武大去衙門找武松。但時過境遷,當潘金蓮慢慢放下忌恨,武松卻不依不饒。臨去東京出差前,武松特意叮囑潘金蓮,“表壯不如里壯”“籬牢犬不入”,這番敲打和震懾,讓兩人的關系再度惡化。
潘金蓮是個愛情至上者,自尊心極強,她不貪圖錢財,自我認知是:“不戴頭巾的男子漢,叮叮當當響的婆娘,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人面上行的人!”雖然對婚姻不滿意,但她“自從嫁了武大,螻蟻也不曾入到屋里”。
武松此番言行的目的是不拆散哥哥的家,但他的手段恰恰起了反效果:把潘金蓮的愛慕坐實,解讀得十分齷齪,還以此為把柄,動輒拿出來敲打曬笑。
把別人當敵人,對方真的會成為你的敵人。碰到這種情況,武松該怎么處理才能既忠于自己又不傷害潘金蓮,進而間接保護了武大?潘金蓮和武松之間有道德與法律等諸多障礙,如果武松能夠從這個層面講講利害,也可能激發對方高尚的動機,他從小失去父母,是哥哥嫂嫂讓他有了家的溫暖,他對嫂子只有對母親一樣的親情。今天就當嫂嫂喝醉了,今后一切如常,還會敬重嫂嫂。把立場挑明,也讓對方不那么難堪,有臺階可下。愛與恐懼,都可能是促進行為的動機,而他偏偏選擇了后者。
當武松不曾出現的時候,潘金蓮和武大過著平靜的日子。潘金蓮愛上武松,卻被一頓羞辱,由愛生恨,遷怒于武大,也自我厭惡。心理上的自暴自棄,驅使她更容易接受西門慶的勾引,而此前這番羞辱激起的對武大的疏遠和嫌惡、對武松的忌憚與記恨讓她狠下心來接受給武大下毒的建議。
是武松叮囑潘金蓮要早早放下簾子,于是潘金蓮的叉竿碰巧打到路過的西門慶,引發了后面的故事。從某種意義上講,武松其實是推倒第一塊多米諾骨牌的人。
編輯/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