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冬天即是春

哥哥是高校教師，發病那天正在講課，突發腦溢血。我輾轉回去已是第二天下午，哥哥已在某三甲醫院做了微創手術。ICU里的哥哥面無表情，因為浮腫，左眼已睜不開，腦殼裹著紗布，身上插著各類管子。

對術后未知的結果，嫂子心如刀絞，她簽完字差點哭暈過去。手術長達五個小時，手術室外的嫂子像丟了魂似的坐立不安，刀子動在哥哥身上，痛在嫂子心里。

上蒼有眼，哥哥第二天醒了。醫生建議把哥哥從ICU轉到普通病房，由我們自己照顧，說是親人陪護有利于恢復。

為護理好哥哥，分身無術的嫂子開啟了求助鍵，請了兩名護工，又從老家請來堂弟和表妹幫忙。大家輪班陪護，每隔一個半小時給哥哥翻身拍背20分鐘;弟弟心細，每半小時記錄一次體溫、顱壓、脈搏、呼吸和血壓數據，連倒小便的次數、尿量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叮囑過弟弟，哥哥生病先不讓老人知道，怕他們承受不起。特別是父親，他愛哥哥，因哥哥從小口齒伶俐會讀書，長大后又謀了份體面的工作，父親很有成就感。哥哥醒后，我才告訴父親。俗話說：“爹娘肚里十個崽。”父親放下電話，在客廳怔怔地獨坐了大半天，神色中充滿痛惜與期待，眼里顯出了淚花。

母親年老體弱，瞞了她一個多月，才讓她與哥哥見面。她責怪大家都瞞著她，我主動承擔了責任，母親才沒責備。醫院里，母親愛憐地看著哥哥，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想撫摸哥哥癟了半邊的腦殼。“骨頭取了，摸不得。”父親一句提示，母親伸出的手又立即縮了回去。

住院一個多月，哥哥還操著一口“外星人語”，一句話只能聽懂一兩個字。開顱兩個月后做了顱骨修補手術，手術很成功，十多天就拆了線。哥哥看見鏡子里的自己，臉上浮現出自信的笑容。

住院80天后，哥哥的神智和意識逐漸好了起來，短句意思表達得清楚些了。住院第85天，哥哥右腳腳趾有了知覺，開始學走路，過了知天命之年又開啟了人生的第二次學步，如幼兒般步履蹣跚。

三個月黃金恢復期即將結束時，醫生開了“注射用鼠神經生長因子”，促進神經損傷恢復。一個療程下來，哥哥對嫂子說，他的智商恢復了80%。

醫生說：“自我感覺智商不錯，有自信，是好事，有利于恢復。”隨著醫生“舉、舉、舉”的口令，哥哥使勁把右手舉了起來，算突破了一道難關。哥哥能獨立站十多分鐘了，右邊的神經還處于“接觸不良”狀態。康復中的哥哥情緒有時不穩定，容易激動生氣，大多數時候還比較平和，愛笑。

好在有親情支撐著家人，熬過冬天即是春。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2018年第34期 " 圖/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