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我還做賈平凹最寵愛的女兒

作為中國當代著名文學家，賈平凹，以“最具叛逆性、創造精神和廣泛影響”被稱道。本文為賈平凹女兒賈淺淺的文章，她用圓熟流暢的幽默文字，寫出一個至親視角下的賈平凹，特別自然親切，使得一位“寡言幽默”“讓人又氣又恨”，且“重情重義”的父親形象躍然而出。賈淺淺說：“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做他最寵愛的女兒！”

我從小到大特崇拜父親

我和文學親近，父親起了最直接的作用。所以，我從小到大特崇拜我父親。狂熱到什么程度？比如模仿他吃辣子，經常和他比賽，小小的女孩兒把自己吃得胃痛；模仿他的字體，就感覺他寫的“賈”字怎么那么好看，老是跟著他的筆跡偷偷練；模仿他寫東西時總是用稿紙背面的習慣，也在稿紙背面留了天地左右寫東西；甚至一度看他每日寫字畫畫，還央求他給我買了一套《三希堂畫寶》日日臨摹。我從來反感別人在我面前抽煙，但每次到他書房，雖總見煙霧繚繞，但就是聞不到煙味，只是常常從書房出來時，頭就疼得厲害。甚至愛屋及烏，看見一個香港男影星長得憨憨的，嘴巴大大厚厚的，和父親的嘴巴一樣，我就感覺特親切，喜歡得要死。

父親常常可愛得像個孩子

父親寡言，但很幽默。

小時候，我老有剩飯的毛病。有一次吃飯，我又是剩那么小半碗，母親要我必須吃完，說她一會兒來檢查。我坐在那兒一臉苦相又不敢倒掉，正為難時，父親悄悄地走過來，沖我擺擺手示意不要吭聲，他偷偷幫我把飯倒掉了。母親果真來檢查了，見我與父親擠眉弄眼的，立刻覺察到什么似的質問他：“你幫她把飯倒掉了？”父親大聲說：“倒掉了。”我當時嚇得大氣不敢出，眼看母親好看的柳葉眉慢慢挑起來，然后父親才不緊不慢地說：“我幫她把飯倒進我肚子里了。”反正母親當時又不在現場，又沒有抓住我們的證據，只好又撇撇好看的小嘴走了，我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峰回路轉，不由得開懷大笑。

這就是一個孩子最初從父親那里體會到的語言的智慧、說話的技巧、生活的快樂。對我來說，這么多年了，仍記憶猶新。

父親是一個有良心的人

3年前的一個冬日，老家忽然傳來噩耗，說我外婆快不行了。當天，我母親出差，第二天下午才回來。其實那時外婆已經去世了，但她還不知道，因為怕母親接受起來太突然，我和老公少龍直到晚上才慢慢告訴她，沒想到母親一聽，馬上失聲痛哭，情緒激動地說要立刻回去看老母親最后一眼。

當時正值寒冬，回老家的路全是蜿蜒曲折的山路，路面又結著厚厚的冰，很危險。借了幾輛車，司機路不熟都不敢開夜車。

我便心急火燎地給父打電話，他二話沒說，立刻答應弄輛車過來，并且說他也要一起去。

半小時后，父親和司機在樓下等我們，上車時我才發現這并不是他單位的車，而是他朋友的私家車。當年父親和母親因情感糾葛離婚了，但這么多年，兩人為了我的學習、成長、生活、工作，還時常保持友好聯系。這也是這么多年來，我作為一個孩子、一個旁觀者很感慨的一件事，真的很難得。

在艱難萬險的幾小時后，我們順利地到了老家。母親跪在外婆遺體旁久久不肯起身，而父親，更像是回到自己家，在眾鄉親詫異的目光中，很自然地和大家噓寒問暖后，讓我舅母給他拿一頂孝帽戴在頭上，然后和我大舅他們一起坐在火盆旁，開始給我外婆守靈。

冬天的農村，院門大敞，屋里屋外一個溫度，坐久了，寒氣逼人，更別說當時已是深夜，父親凍得坐在火盆旁直打哆嗦，流清鼻涕。我半夜實在困得不行，什么時候睡著都不知道，等第二天一早醒來，已經不見他了。母親說，我父親守了一夜靈，天一亮就回去了，說單位還有事。那一刻，我心里真是說不上來的溫暖。父親是一個有良心的人，他心里記著別人對他的好，知道感恩和回報。（摘自《家庭》2018年第1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