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裔煜
摘要:在城鎮化過程中,大量農民的土地通過征收變為建設用地,而保障失地農民的利益不受損是實現“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環節。通過納什談判理論和完全信息動態博弈方法,分析了在征地利益分配過程中,地方政府和農民的行動選擇和動機。結果表明,地方政府的強勢地位、農民高昂的維權成本、較低的維權成功率是導致農民在征地利益分配過程中,受益較少的原因。建議采取的解決方式:①建立農民合作組織,增強農民議價能力;②提升征地補償標準,改進補償方式;③完善信訪制度,降低農民維權成本;④完善相應法律法規,規范地方政府行為。
關鍵詞:土地征收;納什談判;完全信息動態博弈
中圖分類號:F32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39-8114(2018)19-0039-04
DOI:10.14088/j.cnki.issn0439-8114.2018.19.008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Research on Land Expropriation Benefit Allocation Based on Nash Bargaining Theory and Dynamic Game of Complete Information
SUN Yi-yu
(School of Land Science and Technology,China University of Geosciences in Beijing,Beijing 100083,China)
Abstract: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a large number of farmers' land has been transformed into construction land through expropriation, and the protection of the interests of the landless peasants is an important link in the realization of the strategy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action choices and motives of local governments and farmers in the process of land expropriation benefits distribution through the Nash bargaining theory and the full information dynamic game method.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strong position of the local government, the high maintenance cost of farmers and the lower power of rights are the results of the farmers' distribution of land expropriation interests. In the process, the benefit is less. Proposed solutions:① to establish a cooperative organization for farmers to enhance the bargaining power of farmers;② to improve the compensation standards for land expropriation and to improve the way of compensation;③ to improve the system of petition and to reduce the cost of safeguarding the rights of farmers;④ to improve the relevant laws and regulations and to standardize the behavior of the local government.
Key words: land expropriation; Nash bargaining theory; full information dynamic game
21世紀以來,中國的城鎮化進程不斷加快,根據國家發改委發布的《國家新型城鎮化報告2015》顯示,2015年中國城鎮化率56.1%。城市建成區面積從1981年的0.7萬km2增至2015年的4.9萬km2。城鎮化對農民集體所有土地的需求主要是通過土地征收來完成的[1],根據蔡瀟等[2]的研究以土地征收、土地出讓為核心的“土地財政”同城鎮化之間存在高度的正相關。土地征收制度一方面滿足了城市的快速發展,但另一方面也使許多農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失地農民得到的補償同地方政府獲得的土地出讓金之間存在差距,在差額收益的分配中農民又通常處于最后一位[3],由此引發的矛盾和沖突日益突出[4,5]。
黨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農業農村農民問題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根本性問題,必須始終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重中之重”,并將“鄉村振興戰略”列為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需要堅定實施的七大戰略之一,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必須深化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系統總結農村土地征收、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宅基地制度改革,逐步擴大試點,加快土地管理法修改,這些關乎農民的切身利益,有助于城鄉協調發展,實現共同富裕。
研究擬采用博弈論的方法,從納什談判理論和完全信息動態博弈的角度分別對土地征收利益分配的結果和沖突過程兩方面進行分析,并以期為解決土地征收過程中,地方政府和農民之間的沖突提供對策。
1 基于納什談判理論的分析
1.1 納什談判公理
1.1.1 公理一:帕累托最優性 若φ(F,T)∈F,且對F中的任何一x,若x≥φ(F,T),則x=?準(F,T)。表明該博弈的分配不存在在不傷害一方利益的情況下使另一方得到更多,這意味著在地方政府和農民的博弈中,他們一定會分掉所有的剩余,即土地出讓金。
1.1.2 公理二:線性轉換不變性 對任意的?姿1>0,?姿2>0,若V={?姿1x1+?酌1,?姿2x2+?酌2|(x1,x2)∈F},且W={?姿1U1+?酌1,?姿2U2+?酌2},則?準(V,W)={?姿1?準1(F,T)+?酌1,?姿2?準2(F,T)+?酌2}。表明對效用函數進行線性轉化后,并不影響談判的結果。有了這一假設后,就可以把多維的問題如付款方式、交易日期、安置方式等問題的談判,轉化成一個一維的談判從而使模型簡單化。
1.1.3 公理三:無關選擇的獨立性 若有任意凸集G,若G?哿F,且?準(F,T)∈G,則?準(G,T)∈?準(F,T)。該公理表明在雙方談判的過程中,擴充的方案仍在原方案范圍中,那么增加的談判方案不會影響原來的談判結果。
1.2 納什談判模型
納什證明了博弈雙方都認可上述公理,那么他們討價還價的結果等價于在滿足約束條件下最大化社會福利函數:
目標函數:max[(x-d1)h(y-d2)k]
約束條件:x+y=v
其中,x代表農民,y代表地方政府,d1,d2分別為博弈雙方的“威脅點”,即談判破裂時,雙方能得到的結果,h、k分別為雙方的議價能力,h>0,k>0,h+k=1。V為通過土地征收和出讓,獲得的土地出讓金。
通過構造Lagrange條件式可得到:
L(x,y,?姿)=(x-a)k(y-b)h-?姿(v-x-y)
對上式求導數并令導數為零可以得到:
■=■
在征地談判的過程中,如果談判破裂,政府的收益接近于0,而農民保留了自己可耕作的農地,會得到一些收益,然而政府在和農民談判中可以依靠自身強大的政治權力,使得h/k數值很大,從而獲取土地征收的大部分收益(圖1)。
2 征地過程中完全信息動態博弈
從完全信息動態博弈的角度去考慮,各利益主體在進行決策的時候不是同時發生的,而是存在著先后順序的關系,這種動態博弈情況下,后行動的博弈方往往能夠通過觀察先行動博弈方的策略,然后利用這些信息作出更精明的決策[6]。在進行土地征收博弈的過程中地方政府先決策,農民根據地方政府的決策,選擇自己的策略。現在假定雙方都是理性經濟人,都追求效用最大化。地方政府的策略組合為L={合理補償,不合理補償},農民的策略組合為F={合作,抵制},其中農民抵制征收的具體表現形式有:圍坐、上訪,申訴,暴力襲擊政府部門等。在動態博弈中,通常使用擴展式的形式,利用樹的分支表明行動的順序,行動從左邊開始,到右邊結束,每個節點代表相應參與人的決策點。征地博弈的擴展式如圖2所示。
在圖2中,假設地方政府對于土地征收進行合理補償,農民也愿意合作時,雙方的效用是0,并以此為基準點設置各博弈方的支付。C1為地方政府面對農民抵制時的成本,C2為農民抵制地方政府征收時的抗爭成本。αR代表地方政府進行不合理補償時所獲得的額外利潤,其中α表示該地塊少補償的金額占土地出讓金的比重,R為該地塊的土地出讓金。
在這個動態博弈中,政府首先行動,它可以選擇合理補償和不合理補償,而農民要在觀察地方政府的決策之后行動,農民有4種可行的策略,分別是(合作|合理補償,合作|不合理補償)、(合作|合理補償,抵制|不合理補償)、(合作|不合理補償,抵制|合理補償)、(抵制|合理補償,抵制|不合理補償),其中“|”表示條件于,例如“合作|合理補償”,表示在政府進行合理補償的前提下,農民選擇合作。
當地方政府進行合理補償時,根據中國《憲法》第10條規定,“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規定對土地實行征收或者征用并予以補償。”土地征收在遵循法律程序、進行合理補償后具有強制性,所以農民在地方政府合理補償后,進行的抵制并不會取得成效。而在地方政府沒有進行合理補償的時候,設農民進行抵制成功的概率為P,則在M點地方政府的預期效用為:
U1=-C1P+(1-P)(αR-C1)
而農民的預期效用為:
U2=-C2P+(1-P)(-αR-C2)=αR(P-1)
在博弈論中,求解完全信息動態博弈的均衡狀態,應求解其子博弈完美均衡。子博弈完美均衡是對納什均衡的精煉,即把博弈中包含不可置信威脅的納什均衡排除出去,而找到子博弈完美均衡的通常做法是逆向歸納法。逆向歸納法的步驟是找出博弈擴展式最末端子博弈的納什均衡,然后用納什均衡的行動和博弈替換這些子博弈,并重復上述步驟。
在地方政府選擇合理補償之后的子博弈中,農民會選擇合作,此時雙方的效用均為0。而在地方政府選擇不合理補償的子博弈中,當U2>-αR時,農民會選擇抵制;而當U2<-αR時,農民會選擇合作。而在實際的征地過程中,農民通過上訪等形式和地方政府就征收補償進行抗爭的成本往往過高,而地方政府的政治權力往往可以導致農民抵制的成功概率較低,所以只要地方政府補償力度不是特別不合理,通常U2<-αR,所以無論地方政府是否進行合理補償,農民一般都會選擇合作。接下來,分析地方政府的策略,此時地方政府的選擇變成了個簡單的決策問題(圖3)
這個簡化博弈的納什均衡,根據效用最大化原則,地方政府會選擇進行不合理的整理補償。通過逆向歸納法推導出該博弈的子博弈完美均衡是,地方政府選擇不合理征地補償,農民選擇(合作|合理補償,合作|不合理補償)。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在這個征地博弈中,地方政府的占優策略是不進行合理的補償。而在現實中,地方政府憑借其政治權力,和農民在就補償問題的談判中具有絕對優勢,而且與其他國家土地征收補償均是建立在土地財產權和土地市場的基礎上給予完全的市場價格有所不同,中國的土地征收補償標準偏低,安置方式單一,土地出讓金又是地方政府進行基礎設施建設的重要資金來源,因此導致拖欠、挪用、截流土地補償費用等現象屢見不鮮。
3 實證研究
以某省一地級市的數據為例,2017年該市市區共實施完30個征地項目,征地合計補償面積為331.3 hm2,支付補償費用為47 873萬元,安置被征地農民4 917位,其中1 948人參加社會保障,平均補償費用約為9.63萬元/667 m2,而2017年前三季度該地區的國有建設用地出讓金總額為206.92億元,出讓建設用地面積為442.9 hm2,出讓單價為311.46萬元/667 m2。而依據該市農用地1 000元/667 m2的租金標準,以6%的土地還原率通過收益還原法計算667 m2旱地的價值1.67萬元,即667 m2農用地征收的納什談判中的a為1.67萬元,談判成功農民的收益為7.96萬元,而政府通過征收與出讓能夠得到的收益為301.83萬元,h/k高達37.91,證明在征地利益分配的談判中政府憑借其政治權力占據絕對優勢,一方面政府在土地的一級市場上進行壟斷,另一方面農用地轉變為建設用地又只有土地征收這一種方法,這也解釋了政府和農民間邊際貢獻率的嚴重不對稱。此外,在某一地塊的征地過程中,存在兩位農民因不滿征地補償費用,到政府有關部門上訪,但由于政府拖延時間太長,導致農民停工上訪成本增加,最終兩位農民妥協,其他存在搭便車心理的農民看到抵制成功的幾率不高,也紛紛選擇接受政府的補償方案。
4 結論與建議
4.1 建立農民合作組織,增強農民議價能力
現行征地補償制度亟待改革,然而對于改革路徑的看法卻并不一致,首先就是對于農民是否具有征地談判權的問題,根據現有法律規定農村集體土地經過征收變為建設用地,這是一個強制過程,由政府單方面決定問題[7],但也有學者認為農民在征地的過程中具有隱性的談判權[8],在地方政府開出原始價后,農民可以采取上訪、訴訟甚至圍攻政府暴力沖突等方式進行變形的討價還價,這種方式在實質上就是在與政府進行征地補償的談判,然而這種隱性談判并不直接,地方政府牢牢控制征地權和征地定價使得農民在土地征收補償談判中議價能力較低,大部分農民僅僅獲得了略高于原有耕地所能得到的補償,而堅持索要更多補償的“釘子戶”則被視為漫天要價,相反地方政府通過低價征收土地再高價出讓,獲取了大量資金,而給農民的補償只占土地出讓金的10%~15%。筆者調查某省一地級市,2015年征收城區一地塊面積為23.3 hm2,支付征地補償費5 895萬元,每667 m2單價為16.84萬元;而出讓其中的18.2 hm2,就收到出讓金27 300萬元,每667 m2單價為100萬元,出讓金單價達到補償費單價的5.94倍。筆者認為要保障農民的利益,實現鄉村振興,在征地補償談判中,農民應該聯合起來,組成合作型組織和地方政府進行談判,增加議價能力,而不是將議價的權利更多地集中于村長和村干部的手中。
4.2 提升征地補償標準,改進補償方式
借鑒美國土地征收的相關經驗[9],改進現行的“年產值倍數法”測算補償定價標準的方法,不僅考慮被征收農用地的現有價值,也考慮其可預期的未來價值,同時采取市場價格的方式進行補償,建議按征地后出讓的價格的一定比例來支付農民的補償,讓農民享受到“城市化”過程中土地增值的收益。此外,對農民來說土地具有生存、社會保障和就業3方面作用[10],因此土地補償費用也應該包含對就業的保障,政府在進行補償時,要注意對農民進行教育和培訓,增強其再就業的能力。此外,一次性發放所有補償金,農民容易在短期內將錢花完,從而失去了生活的保障,可以從土地出讓金中拿出一部分用于解決失地農民的社會保障問題,引導農民以地換保。
4.3 完善信訪制度,降低農民維權成本
通過完全信息動態博弈可知,農民遭遇地方政府不合理補償會選擇合作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農民同地方政府抗爭的成本C2過高,而且進行抗爭成功的幾率較低所導致,所以大量農民只有在征地補償過低(即αRP大于C2)時,才愿意通過上訪等手段進行抗爭,這樣使得失地農民的切身權益得不到充分保障,不能及時分享到城市化發展的紅利,而且無法得到同城市居民相等的社會保障權利的他們也喪失了基本的生活保障,正在淪為“種田無地、就業無崗、社保無分”的三無游民[11]。如果能完善信訪舉報制度,使得農民在遭遇不合理補償等問題時,可以有更好的渠道向上級政府反映情況,從而降低抗爭的成本,并且提高成功的幾率,這樣使得博弈的子博弈完美納什均衡變為地方政府選擇合理征地補償,農民選擇(合作|合理補償,抵制|不合理補償),有利于落實農民利益不受損的原則,實現鄉村振興。
4.4 完善相應法律法規,規范地方政府行為
在進行逆向歸納法分析時,如果U2>-αR,農民在地方政府進行不合理的補償時會選擇抵制,這時候如果地方政府預期效用U1<0,地方政府在進行征地補償時就不會選擇不合理補償,這樣最終征地博弈的結果就是地方政府選擇合理的土地補償、農民選擇合作。這一結果最大化的保障了農民的利益,有利于社會的穩定和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農民生活水平,而為了達成目標,除了增大農民通過上訪等途徑抵制不合理的征地補償的成功率以外,增加地方政府面對農民要求合理征地補償時的成本也是一個有力的手段,可以通過完善土地管理法和土地督察制度,將土地征收補償情況納入地方政府政績考核,并要求地方政府對于征地補償狀況進行公示,對于地方政府違法征地、補償安置不合理等問題進行批評和處罰,加大地方政府的違法違規成本,減少強行征收,強化地方政府為民服務的意識,減少征地補償沖突,使得地方政府與農地達成(合理補償、合作)的均衡狀態,是實現鄉村振興戰略的有力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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