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蕾絲旗袍研究

摘 要：海派蕾絲旗袍，是指在海派文化影響下興起的、以蕾絲作局部或通體裝飾的一種流行新風尚旗袍。它的流行發展過程深受海派文化影響，在手工編織蕾絲的基礎上，引進機器大生產人造纖維蕾絲后，極大促進了蕾絲旗袍的興盛。同時，海派蕾絲旗袍所受追捧也離不開名流政要的影響，他們在公眾場合所穿蕾絲旗袍，最大程度地展現了女性之嫵媚，將旗袍與體態之美結合得渾然天成，成為名媛和年輕小姐們效仿的對象。海派蕾絲旗袍作為海派旗袍的一個重要類別，可分為局部裝飾及通體裝飾2類，局部裝飾即為鑲邊蕾絲旗袍，通體蕾絲旗袍即旗袍整幅均采用蕾絲面料。

關鍵詞：海派文化；蕾絲旗袍；鑲邊蕾絲旗袍；通體蕾絲旗袍

中圖分類號：TS94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346（2018）01-0026-07

1 海派文化

廣義上理解，海派文化是指民國初年興起的，以上海為中心的一種文化現象，既有江南文化的古典與雅致，又有西風東漸影響下的現代與摩登。狹義上解釋，海派文化即為上海文化，其實質是對歐美文化的借鑒，展現出海納百川、兼容并蓄的獨特文化現象。

海派文化具有開放性、創造性、揚棄性及多元性。清末年間，上海作為較早開埠的通商口岸，吸收了大量國外先進技術、思維模式及價值理念，同時結合自身的文化特征，做到不閉關自守，熔鑄中西為我所用。海派文化吸納西方先進文化，不同于照搬照抄，而是勇于探索創新，創風氣之先，與時俱進。

在這種文化現象影響下的蕾絲旗袍，極具創新性及時尚感，可以說蕾絲旗袍是海派旗袍的靈魂所在，而海派旗袍又是整個中國旗袍的典范。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旗袍兩字所引發的聯想或意向，就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海派旗袍，①由此可見蕾絲旗袍的重要地位。海派蕾絲旗袍是性感嫵媚、高端典雅的集大成者，為上海的摩登時尚之都增添了濃重而靚麗的一筆。

2 蕾絲的興盛

海派蕾絲旗袍，主角即為蕾絲，其恰到好處的應用及裝飾，為旗袍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一旦興起便迅速流行開來，成為女士們爭相效仿的對象，蕾絲旗袍一躍成為十里洋場的主角。裝飾于旗袍上的蕾絲，絕大多數為機器生產。一般檔次的蕾絲物美價廉且較易獲得；但最初的手工蕾絲極為耗時，其精美及奢華程度也是機器蕾絲不能比擬的。

蕾絲，為舶來品，英文Lace的音譯，以線的相互打結、交錯、編織，形成的一種以繁復鏤空花紋為特點的透孔紡織品。有蕾絲風格的紡織品起源古老，但真正意義上的蕾絲直到15世紀才出現，16世紀起在西歐廣泛流行，并逐漸傳遍世界。在洛可可風格影響下，無論是技術方面還是樣式種類都進入了最盛期。

早在15世紀前期，歐洲尼德蘭南部的佛蘭德斯地區（今分屬比利時與法國），就出現了蕾絲，源起于貴族階層。蕾絲在發展初期，通常采用亞麻線、絲綢，甚至是金線銀線來制作，以一種古老手工藝品的形象出現。到16世紀，伴隨著服裝裝飾手法的盛行，蕾絲因其工藝復雜繁瑣而成為貴族階層的服裝點綴品，以其細致優雅的質地，充滿層次感的設計成為皇宮貴族服飾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并流行于歐洲各國的上流社會。因為制作費時，起初蕾絲只是藏身于閨閣之中，作服裝的邊角裝飾用，通常為手帕、領口、帽子上的小面積裝飾物。隨著時間的推移，蕾絲的精美輕盈、曼妙姿態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目光，在17～18世紀巴洛克藝術和洛可可風推動下，蕾絲真正斬露頭角，迅速風靡歐洲各地。

按照蕾絲盛行的時間順序，歐洲生產蕾絲的中心地在比利時、意大利及法國。比利時自16世紀中葉開始，生產的花邊主要供應各國宮廷的需要，其中布魯日被譽為蕾絲的故鄉，當時的法蘭德斯地區還出現了世界上第一所專門的蕾絲學校。意大利是與比利時并駕齊驅的蕾絲生產國，其中以威尼斯、米蘭、杰諾亞等地最著名。意大利的蕾絲以針織花邊為主，在威尼斯東北方外海的布拉諾小島所制造的蕾絲更是號稱全世界最精致的蕾絲，被譽為“蕾絲島”。

法國的蕾絲盛行則較比利時遲了1個世紀，17世紀路易十四設立皇家花邊制造所后，才有法國獨特風格的蕾絲生產。40年代，法蘭西首個蕾絲工廠在阿朗松誕生，這里生產的蕾絲，被公認為當時最精細、最雅致的，成為法國產蕾絲的頂級代表（圖1）。

手工蕾絲按照編織技法，可分為編織蕾絲與針繡蕾絲。編織蕾絲制作時不需要底襯，直接用線編結而成，包括棒槌蕾絲、勾針蕾絲、梭子蕾絲等；針繡蕾絲則需要底襯做底，底襯通常為布料或紙張，繡好之后再將其余部分的布料剪掉，形成鏤空花邊的效果，包括扣鎖蕾絲、雕繡蕾絲等。

19世紀30年代，蕾絲機器生產的時代到來，1837年，一種可以制作花邊、網紗的機械問世，它可以制作出類似手工編織的圖案，這使蕾絲的生產真正的普及開來，再也不是宮廷和貴族的專屬，而是走進了普通百姓家里。

蕾絲在近代傳入中國的時間大約在19世紀60年代，與西方傳教士登陸沿海通商口岸有關，在中國被稱為“花邊”或“抽紗”。遍及山東煙臺與威海、江蘇常熟、浙江杭州、廣東潮汕等地，其中以山東的棒槌花邊及浙江杭州的蕭山花邊最具代表。

海派蕾絲旗袍興起于20世紀20年代，30～40年代達到鼎盛，這一時期機器生產的蕾絲面料無論是生產技術，還是種類樣式都已相當成熟，相對于極盡奢華且價格昂貴的手工蕾絲，普通百姓更傾向于直接買進口的機器生產的蕾絲面料做旗袍，只有大戶人家及上層社會的女士太太們才能享用手工蕾絲。

3 海派蕾絲旗袍興起的緣由

3.1 機器大生產時代的成熟

第二次工業革命期間，機器大生產技術得到了改善，工業化生產不再是孤獨發明者的閣樓和作坊，而是更加科學化地全面生產。機器大生產時代促進了紡織工業的成熟，同時人造纖維的發明及推廣使用給紡織業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人造棉、人造絲等材料降低了生產成本，加上機器大生產的普及，這些都為蕾絲的迅速擴大化使用提供了良好的基礎。第二次工業革命的第二階段，大量生產的技術成為最顯著特征，美國在這方面遙遙領先，20世紀初，美國開始大規模生產人造纖維，種類繁多樣式新穎的各種蕾絲大量生產出來，一經出現在服裝輔料市場上就大受歡迎。作為通商口岸的上海，進出口貿易相當活躍，西方的人造纖維也隨之進入中國，自然就被用在旗袍的裝飾上。人造纖維蕾絲為人們提供了方便，從而開擴了海派旗袍的裝飾手法，在上海的面料市場上可以輕易地買到進口蕾絲材料，直接裝飾在旗袍上，既簡便又華美。

3.2 各式面料的涌入

上海是近代工業的發源地，紡織業尤其發達。不僅進口面料眾多，國產面料也很快跟上了時代節奏。這種多元化使得旗袍既可透薄涼爽，也可在寒冷冬季保持綽約風姿。民國期間的海派旗袍，面料種類十分豐富，天然纖維生產的紗、綢、緞、棉應有盡有，進口的人造纖維帶來了各種新穎的紡織面料也不斷涌入，凡立丁、塔夫綢、金絲絨、尼龍綢、喬其紗等等，這些面料成了上海女性制作旗袍的新寵。面料的豐富性可以滿足各式旗袍的需求，也讓蕾絲的結合碰撞出新的火花。蕾絲點綴在面料厚重的旗袍上，可以增添輕盈感，避免笨重的沉悶；蕾絲與輕盈飄逸的面料結合，更凸顯了性感多姿，深受上海都市新女性的青睞。

3.3 名流政要的影響

名流政要的衣著品味、審美傾向，向來是人們效仿的對象。作為海派文化中心的上海，是摩登時尚之都，隨著西風東漸，審美思想日益開放，“性感”一詞成為女性追求的目標。這一時期引領蕾絲旗袍的女性要數政治家宋美齡女士及影星蝴蝶，她們都有一大批“粉絲”，她們的著裝方式受到了廣大婦女的效仿。宋美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形象幾乎全是身著旗袍的，一年四季不斷更替新的旗袍，不同的場合也會精心搭配各式旗袍，既高貴大氣又性感嫵媚。蕾絲旗袍多變的風格自然深受宋美齡喜愛，透明材質的蕾絲旗袍穿在她的身上，提升了氣質與地位，削弱了性感的意味，使之在人們心目中更顯莊重得體（圖2）。影星胡蝶可謂民國年間的傳奇明星，她的一舉一動都能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胡蝶的衣著打扮自然也是眾人效仿的典范，無論是在電影作品中，還是在生活中，她所穿著的蕾絲旗袍，最大程度地展現了女性之嫵媚（圖3），將蕾絲旗袍與體態之美結合得渾然天成，自然受到了人們的膜拜。海派蕾絲旗袍一時間成為名媛和年輕小姐們追捧的款式。

4 海派蕾絲旗袍種類

一般把這種成型于上海、有別于傳統、以上海風格為基調、流行于20世紀近40年，并且現在仍有延續的民國改良“旗袍”稱之為“海派旗袍”。海派蕾絲旗袍作為海派旗袍的一個重要類別，可分為局部裝飾及通體裝飾2類，局部裝飾即為鑲邊蕾絲旗袍，多出現在早期海派旗袍中，這一時期西風漸進，人們的思想剛剛得到解放，開放程度還屬于萌芽階段，因此通透的蕾絲面料還沒有大張旗鼓地應用起來，只是在旗袍的邊緣及襟緣處局部裝飾，當然也與這時進口蕾絲面料的昂貴有關。隨著上海日益開放，人們接受西方審美的影響逐漸擴大，思想觀念日趨西化，同時進口蕾絲面料逐漸普及，于是通體蕾絲旗袍自然成為流行的典范，海派蕾絲旗袍成為時尚女性的必備之物。

4.1 鑲邊蕾絲旗袍

滾邊、鑲邊一直是旗袍的重要裝飾手法，發展到海派旗袍，則少了些繁縟瑣碎，多了簡潔與時尚。蕾絲面料的出現為鑲邊旗袍的裝飾手法增添了另一種可能，精美的蕾絲裝飾在通體素身的旗袍上更顯高貴雅致，一旦推出便受到了各層人士的喜愛，迅速普及開來。

用蕾絲裝飾海派旗袍經歷了由內到外的發展歷程，早期只是出現在旗袍的襯裙底擺上，由于蕾絲價格昂貴，一些經濟能力較弱的女性買不起蕾絲襯裙，但又想趕時髦，為了讓自己的旗袍開叉處也能露出華麗的蕾絲，便在袍里襯邊縫上花邊，以冒充蕾絲襯裙。這種底擺上裝飾蕾絲的方式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給人別出心裁、又有不經意間的精彩之美，效仿的人多了，竟也成了一種新的流行趨勢。上襖下裙是清代漢族婦女常見的裝束，至晚清時，裙與褲配伍外穿現象日益增加。這件清末民初的外穿褲子，其褲腳邊緣用蕾絲鑲邊，可以看作是鑲邊蕾絲旗袍的先河（圖4）（圖5）。

隨著上海社會風氣的開放，蕾絲在旗袍上的裝飾也由內轉到了外觀。20世紀30年代，幾乎已經沒有不做鑲滾裝飾的旗袍了，這為蕾絲鑲邊提供了更廣闊的發揮空間，鑲邊蕾絲旗袍將東方女子婀娜又含蓄的氣質表達到極致。在中國絲綢博物館所藏的海派旗袍中，可以看到不少蕾絲旗袍實物。

圖6為藕色散點花鑲蕾絲邊中袖旗袍。雖然所用面料還是較為傳統的緞料，但鑲邊裝飾卻采用了蕾絲，在領緣、襟緣、袖口和下擺等處鑲有淺色蕾絲花邊。這種傳統與新式的結合恰到好處，渾然天成，不會有突兀之感。

圖7為花卉紋綢鑲蕾絲邊短袖旗袍。藍紫色花卉紋綢為面料，在各處邊緣鑲紅色蕾絲邊，用色較為大膽，雖然蕾絲用料不多，但大紅色卻相當醒目，一下就可吸引人們目光。在這個年代能使用這樣鮮紅的蕾絲作裝飾，還是較為稀少的，更見彌足珍貴。

圖8為紫色織錦緞鑲蕾絲邊短袖旗袍。面料用藍紫色打底，在領緣、襟緣、袖口和下擺等處鑲有藕色蕾絲，厚重的織錦緞搭配輕薄清新的花卉紋蕾絲邊，使得整件旗袍從外觀上看起來輕便了很多，蕾絲的點綴起到了虛實對比的作用。

海派旗袍所鑲的蕾絲邊，除了審美裝飾作用外，還具有一定的實用性，主要體現在塑形及耐磨兩方面。海派旗袍所用的面料相當一部分摒棄了傳統的綢緞材質，更傾向于進口面料，而這類面料質地多輕薄、柔軟，做成旗袍后邊緣處布絲未經修整，不易定型，需要依靠緣飾對其邊緣進行固定和包裹。面料輕薄的旗袍不宜采用厚重的材質做邊飾，而同樣輕薄通透的蕾絲自然成了鑲邊的首選。鑲滾蕾絲邊飾的旗袍在穿著時就不易變形了，便于保持旗袍原有的形制及外觀。另一方面，面料輕薄的旗袍，邊緣更容易磨損，因此蕾絲鑲邊可以起到耐磨、防污的作用。這一時期的蕾絲緣飾主要被應用在旗袍的領口、領圍、衣襟、袖口、下擺及開衩等部位。

4.2 通體蕾絲旗袍

通體蕾絲旗袍，顧名思義，即旗袍整幅均采用蕾絲面料。在上海，隨著進口面料的日益豐富，各式具有蕾絲特征的面料可供選擇，雪紡、網眼紗、珠羅莎、喬其紗等都可以成為制作海派蕾絲旗袍的首選。這類通體蕾絲旗袍常見的有2類：一類是已經將襯裙縫制在旗袍內部，直接套穿即可；還有一類是需要自己搭配襯裙來穿，這類旗袍變化性較強，可以根據不同的場合選擇不同的襯裙，搭配出不同的效果。

在20世紀30～40年代，穿著一套通體蕾絲旗袍，也是相當大膽前衛的，除了在深受海派文化影響的上海，其他地域是難以流行起來的。面對西方的價值觀及審美方式，上海民眾展現出了積極的包容態度，對時尚潮流兼容并蓄。通體蕾絲旗袍性感和若隱若現的姿態可以充分表達西方的浪漫主義審美傾向，因此廣受上海名媛及時髦女士的喜愛。

下面通過中國絲綢博物館館藏的一組通體蕾絲旗袍實物來剖析當時的流行趨勢。圖9為倒大袖蕾絲旗袍，由2種面料組成，一為黑色花卉紋蕾絲長馬甲，二為條紋方格綢倒大袖，兩部分重疊并縫合。蕾絲部分在內部已經做好了襯里，可直接套穿，網紗狀的面料上均勻分布黑色花卉紋，整體給人一種高貴典雅之感。

圖10為藍紫地白色花葉紋蕾絲短袖旗袍，這是一件非常精致素雅的旗袍，用藍地上面起白色花卉紋的蕾絲為面料，并以同類藍色緞四周滾邊，盤扣也用藍緞制成。藍白色搭配，既和諧又高貴。通透的面料，無袖的款式，明顯的收腰，將女性婀娜優美的體形表現得恰到好處。中式的盤扣和西式蕾絲面料結合毫不沖突，反給人一種和諧素雅之感。

圖11為褐色珠羅紗彩繡花卉紋無袖蕾絲旗袍，通體蕾絲面料，獨到之處是結合了刺繡工藝，將蕾絲的減法與刺繡的加法結合得淋漓盡致。圖12為綠色珠羅紗繡花卉紋無袖蕾絲旗袍，通體蕾絲，在綠地珠羅紗上貼黃色花紋蕾絲，內有襯裙，在肩身處則更加通透，和圖2中宋美齡女士的蕾絲旗袍有異曲同工之妙。

5 結語

海派蕾絲旗袍在海派旗袍中占有重要地位，古老的蕾絲工藝在工業革命機器大生產背景下煥發新的生機，進口蕾絲面料漂洋過海來到上海，與旗袍結合創造出奇妙的化學反應，將古典與時尚、東方的含蓄美與西方的浪漫感結合得淋漓盡致，至今仍是時尚界借鑒的源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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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f Shanghai Lace Qipao

ZHAO Fan

（China Silk Museum，Hangzhou，Zhejiang，310002，China）

Abstract： Shanghai lace qipao is a popular new style qipao which was developed under the influence of Shanghai culture and decorated with lace partly or in whole.Its popularity and development was deeply influenced by Shanghai culture.Based on the handwoven lace，the mass production of rayon lace with the introduction of machine has greatly promoted the prosperity of lace qipao.Meanwhile，the hot pursuit for Shanghai lace qipao was inseparable from the influence of celebrities and dignitaries.They wore lace qipao in public and showed the female charm to the greatest extent by combining qipao with the beauty of posture，who were emulated by women celebrities and young ladies.As an important category of Shanghai qipao， the lace qipao can be classified as partial and whole decoration.The qipao with partial decoration is the trimmed lace qipao while the whole lace qipao is made of lace fabric in whole.

Key words： Shanghai culture； lace qipao； trimmed lace qipao； whole lace qip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