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8年6月9日,蔣介石下令炸開鄭州花園口黃河大堤,使其改道流向東南,雖然暫時達到了阻擋日軍進攻的目的,卻也給豫皖蘇三省44縣(市)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抗戰勝利后,嘗到“以水代軍”甜頭的蔣介石,故技重演,精心設計了一個“黃河戰略”:將黃河水道歸故,水淹并割裂黃河故道兩岸的廣大解放區。中國共產黨識破了蔣介石的這個二次“水兵計”,圍繞黃河歸故同國民黨方面展開激烈斗爭,最終使歸故后的黃河安然入海,保衛了沿黃數百萬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粉碎了蔣介石的“黃河戰略”。
蔣介石欲故技重演
中華兒女經過14年的浴血奮戰,中國抗日戰爭終于在1945年8月取得徹底勝利。舉國歡慶之時,蔣介石的臉上卻難見笑容。原來,他正在為中國共產黨在抗戰期間的迅速發展壯大而憂心忡忡。由于堅持正確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武裝力量在抗戰期間得到很大發展,中國共產黨創立了晉冀豫、冀魯豫、山東等5個解放區。這些解放區的戰略位置非常重要,它們基本上連成一片,橫亙在華北、華東大地上,切斷了南京與華北、東北等地的陸路聯系,對國民黨軍隊的戰略展開構成嚴重威脅。
因此,一向視中國共產黨為真正心腹之患的蔣介石,在日本投降后不久,就調集重兵對中國共產黨的軍隊“磨刀霍霍”,并一手策劃了多起對華北、華東等地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的武裝挑釁事件。然而,國民黨軍隊不僅在戰場上沒有占到便宜,還受到國內外愛好和平人民的一致聲討,蔣介石被弄得灰頭土臉,心情更加焦躁。
1945年入冬后的一天,蔣介石在軍用地圖前發現這么一個現象:中國共產黨的幾個主要解放區幾乎均在鄭州花園口以下的黃河故道兩岸范圍內。蔣介石又想起抗戰勝利后黃泛區一帶民眾有讓花園口下游的黃河重歸故道的呼聲,“聯總”(聯合國善后救濟總署)也有讓黃河重歸故道并給予資助的建議,他心中一亮,想出一個“以水代軍”的計策。
蔣介石立即著手設計了一個所謂“能頂40萬大軍”的“黃河戰略”,中心內容就是堵塞花園口決堤口,引黃河水回歸故道,既可以水淹解放區,又能將幾個連成一片的解放區用黃河割裂開來,為發動內戰后各個擊破解放區構筑軍事優勢。然后,蔣介石就以幫助黃泛區人民解除災難為幌子,迫不及待地對外宣布:為救黃泛區人民于水火,國民黨政府決定實施黃河歸故計劃。
“我們的蔣委員長這次可真下了一著‘好棋’,他‘順應’民心是假,再施‘水軍計’是真!我們共產黨要是不同意黃河歸故,可就成千夫所指了!”在延安的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一眼就洞穿了蔣介石內心的這一“小九九”,幽默地對他發出連連“贊賞”。但是,為了解除黃泛區人民的疾苦,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最終還是以大局為重,同意讓黃河歸故。
蔣介石為讓他的“黃河戰略”盡快付諸實施,在1946年2月特設黃河堵口復堤工程局,由黃河水利委員會領導,負責對黃河花園口段的堵口工程。1946年3月1日,在事先未與中共中央協商的情況下,花園口黃河堵口工程正式動工,并計劃在1946年6月底前堵上花園口決口,讓黃河水重新流入故道。
該情況立即引起中共中央的高度關注,并遭到解放區民主政府、民眾和全國人民的強烈抗議。當時的黃河故道早已大部分辟為田園,村莊密布,農糧豐盛,居民已有40多萬人,并且多在冀魯豫解放區管轄之內。同時,黃河故道堤防年久失修、殘破不堪,有些地段甚至蹤影全無,更談不上抗御黃河洪水了。一旦黃河回歸故道,不僅故道中的40萬居民受到威脅,而且兩岸附近的700萬民眾也勢必陷入新的黃泛區之中。黃河故道的這些實際情況,國民黨政府并不是不知道,卻仍然一意孤行,完全是看到了這一行動的軍事價值。
這時,國共雙方正處在軍事調停階段,全面內戰尚未爆發,國民黨深恐黃河事態擴大引起輿論抨擊,對整個政治局勢不利,因此對于中共中央和全國人民的強烈反應有所顧忌。于是,國共雙方經過協商,決定通過談判解決黃河歸故問題。
談判一波三折
從1946年4月7日的“開封談判”開始,國共和“聯總”等有關方面,圍繞黃河歸故的堵口復堤程序、工程糧款、河床居民遷移費等事宜,先后進行了多輪艱難談判,簽訂了一系列協議。這些協議遲滯了花園口堵口進程,為解放區贏得了一定的復堤時間,并爭取到了一批款項、物資。
1946年4月8日,國民黨政府黃河水利委員會委員長、談判代表趙守鈺和“聯總”代表塔德等數人,在冀魯豫解放區行署代表趙明甫、成潤的陪同下,對黃河下游故道進行勘察。4月15日下午,他們抵達山東菏澤。當天晚上,國共及“聯總”三方代表舉行會談,達成了《菏澤協議》。協議規定:先浚河修堤,后合龍放水;切實救濟沿河難胞,每人發給10萬元法幣遷移費;治河機構由國民黨、解放區雙方代表共同組成。
然而,協議達成的第三天,國民黨方面就變卦了。他們首先通過中央通訊社發表了《黃河下游復堤工程兩月內進行》的消息,接著又在國民黨《中央日報》上宣稱:“倘秋汛期不能完成堵復全部工程,政府方面不能負其全責。”同時,國民黨行政院否決部分工程技術人員于1946年12月底完成花園口堵口工程的意見,再次電令工程局務必在7月1日前完工。顯然,國民黨當局是想撕毀《菏澤協議》,在大汛前的6月底完成花園口堵口放水。
5月5日,解放區晉冀魯豫邊區民主政府負責人發表談話指出:國民黨此舉“顯系包含軍事企圖”,是有意水淹冀魯兩省沿河人民,提出“如當局不顧民命,則老百姓勢必起而自衛”。5月10日,中共中央發言人發表談話,呼吁立即停止花園口堵口工程,堅決要求履行《菏澤協議》。
5月15日,前赴南京的冀魯豫解放區代表隨同中共中央代表周恩來一起,同國民黨政府軍政要員薛篤弼進行初步商談。5月18日,各方代表在南京進行了會談,會談分別達成三項書面協議和六項口頭協議,通稱《南京協議》。《南京協議》規定:下游復堤工程必須盡先完成,爭取于6月5日開工。所需器材、工糧由“行總”(國民黨行政院善后救濟部署)、“聯總”優先供給,所需工款由黃河水利委員會充分籌撥,所需動遷的河床居民救濟費由國民黨政府從速核定辦理,不受任何軍事政治影響。堵口工程進度,須視下游復堤工程進行情形,經雙方協商后決定,以不使下游發生水害為原則。
在南京談判進行的同時,冀魯豫解放區和渤海解放區積極籌備復堤。《南京協議》一簽訂,兩解放區就于5月26日組織大批民工開始復堤工程。當時雖值麥收大忙季節,但兩區各動員23萬和20萬民工上堤。奮戰月余,第一期復堤工程大部分完成,黃河故道大堤得到初步恢復。
6月26日,蔣介石調動30萬兵力向中原解放區大舉進攻,內戰全面爆發。恰在這一天,鄭州附近下了一場大雨,黃河水位猛漲,國民黨方面在花園口剛剛打好的四排橋樁被水沖走,橋身被沖斷,這標志著他們6月底完成花園口堵口工程的失敗,他們被迫中止了汛前堵口的計劃。國民黨政府為此撤掉了趙守鈺黃河水利委員會委員長的職務。
在中共和解放區人民的強烈呼吁下,國共和“聯總”三方于7月中旬在上海又舉行了兩次談判。7月22日,三方簽署《協定備忘錄》(又稱《上海協定》),主要內容是:為修復解放區內黃河舊道堤壩,解放區政府所支付全部工料款項,由國民黨政府支款付還;因黃河堵口而受影響的民眾應受救濟及善后扶助;被迫遷離河床的居民,不論是解放區或是國統區的,應一律平等;解放區遭受實際影響的居民得救濟款總數為150億元,應于11月底以前分期撥付。
《上海協定》墨跡未干,國民黨軍便于8月28日向冀魯豫解放區發動大規模軍事進攻。國民黨軍大肆搶掠和破壞解放區治河物資器材和工糧,對解放區治河機關、員工、料場進行瘋狂掃射和轟炸,國民黨政府還以種種借口拖延治河工款和移民救濟糧款的支付,迫使解放區復堤工程不得不停頓,而花園口堵口工程卻于10月5日再度開工,并欲在50日內急速完成。國民黨軍政要員薛篤弼、陳誠、顧祝同等,紛紛前往花園口工地督導。
“黃河戰略”徹底破產
在此嚴峻情勢下,周恩來于1946年11月2日致函“聯總”中國分署署長艾格頓和“行總”署長霍寶樹,詳述解放區復堤工程進度、國民黨軍事進攻破壞復堤和“行總”拖延撥付工款、物資、救濟費等情況,強烈要求國民黨當局在下游復堤工程未完成和河床居民未盡遷移的情況下,應立即停止堵口工程;“聯總”應督促政府依約迅速撥付物資款項;賠償國民黨搶走之治河物資,并保證以后黃河工程不受軍事政治影響。“聯總”雖承諾于1947年1月5日前撥付救濟款100億元,但對停止堵口卻予以回避。
1947年1月8日,周恩來在延安再次發表嚴正聲明,對國民黨政府1938年決堤放水犯下的滔天罪行,以及1946年以來利用引黃歸故,妄圖水淹解放區以達其軍事目的的罪惡陰謀提出總清算。對“聯總”違背其善后救濟公平分配之主旨,偏袒國民黨當局堵口放水的所作所為提出嚴正抗議。
在中國共產黨的強烈呼吁下,1月11日、17日,國共及“聯總”三方代表在上海舉行會談。由于“聯總”和國民黨政府代表堅持不能停止堵口工程,會談無果。2月1日,中共代表在上海再度同“聯總”代表、國民黨政府代表進行交涉,國民黨方面為敷衍國際、國內輿論,被迫同意達成三項口頭協議。主要內容是:堵口工程已被沖毀的部分繼續進行;加緊進行下游復堤工程和救濟河床居民,黃河水利委員會撥行總40億元轉中共為復堤工程費;合龍日期需視下游復堤及堵口工程進度,由黃河水利委員會、行總、聯總與中共方面共同會商確定。會談結束后,國民黨政府一面將40億元工款及150億元救濟費陸續撥付解放區,一面日夜加緊堵口。同時,對解放區復堤工程加緊掃射、轟炸破壞。
3月15日晨3點50分,國民黨當局在解放區復堤工程尚有37處險工未完成、堤防120余里未修復的情況下,單方在花園口堵口合龍,放水歸故。據當時不完全統計,僅冀魯豫解放區沿河10個縣的灘區,被淹村莊即達237個,淹沒耕地27萬余畝,廣大人民群眾陷入無家可歸的悲慘境地。
為了徹底粉碎國民黨當局水淹解放區的陰謀,冀魯豫解放區緊急號召全區人民“一手拿槍,一手拿鍬,用血汗粉碎蔣介石的進攻”。從4月份開始,出動30萬民工組成的治黃大軍日夜奮戰在長達300余公里的大堤上。經過解放區廣大軍民的共同努力,一條人工筑成的鋼鐵長城屹立在黃河的兩岸,使解放區安全度過了黃河回歸故道后的第一次大汛。
“黃河戰略”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了國民黨軍隊的軍事攻防。黃河歸故后,滔滔黃水猶如在幾大解放區之間開掘的天塹,增加了相互聯系呼應的困難。以此地理形勢為依托,蔣介石調整了其軍事部署:依靠黃河天險,在自風陵渡到濟南千余公里的正面以少數兵力沿河布防,對退守黃河以北的劉伯承、鄧小平的晉冀魯豫野戰軍采取守勢,調重兵于陜北、山東兩端,實施重點進攻。
黃河幫了蔣介石的忙,但也暴露出其戰略弱點。他以水當兵,認為黃河天險抵得上“40萬大軍”,在千余公里的黃河防線上只部署了24個旅,且中原和江南縱深亦少機動兵力,十分空虛。
中共中央也看準并緊緊抓住了蔣介石的這一弱點,調整全盤部署:令山東、陜北兩端部隊全力引誘國民黨向兩翼伸展,充分突出其中間的弱點;同時令劉鄧部隊加緊休整準備,伺機突破黃河,砍斷“啞鈴把”。至1947年6月底,背負沉重壓力的山東、陜北兩翼解放區軍隊已誘使國民黨軍成兩臂盡展之勢,時機成熟了。于是,1947年6月30日,劉伯承、鄧小平率晉冀魯豫野戰軍4個縱隊12萬余人在東起張秋鎮、西至臨濮集150余公里的寬大正面多路出擊,一舉突破黃河防線,迅速插向敵人側背。蔣介石苦心經營的、自吹能抵擋40萬大軍的黃河防線,一夜之間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這是蔣介石及其美國顧問萬萬沒有料到的。這樣,在國民黨重點進攻之初,因黃河歸故而造成的解放區被分裂開來的被動態勢迅速改觀,形成我東、中、西三線呼應,反陷國民黨軍隊于三點難顧之境的局面。此后,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如一記重拳砸向國民黨統治的長江中下游腹地,揭開了戰略大反攻的序幕,同時也標志著蔣介石精心設計的“黃河戰略”的徹底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