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首先對區塊鏈背景下智能合約的實質與特性進行分析,闡述了智能合約具有傳統合同屬性的原因,列舉了智能合約對合同法律規制帶來的挑戰。其次,智能合約經濟功能的異化讓非法集資呈現野蠻生長的態勢,主張借鑒美國的先驗對“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從實質上進行抽象定義,使之納入“證券”的監管范疇,運用英國首創的“沙箱監管”技術對智能合約進行預先監測,以達到風險防控的目的。最后,文章論述了智能合約的興起對傳統經濟體系產生的沖擊及應對策略。
關鍵詞 智能合約 屬性 功能異化 規制路徑
作者簡介:鄒競穎,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法學系商法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商法。
中圖分類號:D923.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2.134
一、問題的提出
關于智能合約有這樣兩個真實的案例:
案例一:兩支球隊比賽,張三賭皇馬隊贏,李四賭巴薩隊贏,于是5毛賭局開始了。張三怕李四反悔,李四怕張三反悔,張三和李四決定一起把錢交給王五,讓他主持公道。結果比賽結束了,不料王五早就拿著錢跑路了。
如果有了智能合約會怎么樣呢?雙方請程序員編寫一個代碼,雙方的錢包地址 都寫進代碼中:如果皇馬隊贏了,李四的錢就自動轉賬給張三,如果巴薩隊贏了,張三的錢就自動轉賬給李四。然后把這個代碼部署到區塊鏈的分布式網絡上,每個節點都是參與記錄這筆交易的見證者,這個代碼一旦部署在區塊鏈上就具有不可撤銷的特性,任何人無法篡改。然后雙方靜待結果,比賽結束了,代碼將根據比賽結果按照預先設定的規則自動轉賬。
案例二:DAO是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分布式自治組織)的簡稱,The DAO是一個發布在以太坊區塊鏈平臺的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大的眾籌項目,于2016年5月28日完成眾籌,共募集1150萬以太幣(在當時的價值達到1.49億美元),6月17日,The DAO由于其智能合約中存在的漏洞而受到黑客攻擊,導致260多萬以太幣(在當時的價值約為6000萬美元)被劫持,并引起業內廣泛關注。除了安全漏洞本身,智能合約是否具有法律屬性的爭議和存在的監管空白,在客觀上為此次黑客實現“代碼套利”的攻擊創造了機會。
The DAO項目具有以下特點:通過智能合約來實現以太幣的分發利用;參與眾籌人按照出資金額(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獲得相應DAO代幣(即內部token),具有審查投資議案及投票表決權利;投資議案由全體代幣持有人投票,每個代幣一票;項目收益由智能合約按照預先設定的規則派發給代幣持有人。 和傳統眾籌項目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智能合約替代了眾籌項目管理人,負責全部項目資金的派發利用。
“智能合約”(Smart Contract)的價值就在于,它是部署在區塊鏈上的落地應用,換句話說,就類似于微信、支付寶是IOS系統里的App,能讓科技服務于生活。那么,智能合約到底是什么呢?智能合約是否具有合同屬性?智能合約將對合同法帶來哪些革新?智能合約的經濟功能出現了哪些異化?智能合約將對傳統經濟體系帶來哪些沖擊?當下,法學界關于智能合約的研究尚屬空白,于是筆者大膽嘗新,擬從智能合約的本質入手,結合區塊鏈時代背景,討論智能合約的法律屬性及其規制路徑。
二、智能合約的實質與特點
“智能合約”這個概念由密碼學家尼克薩博(Nick Szabo)于1994年首次提出。 智能合約是一種以信息化方式傳播、驗證或執行合同的計算機協議,它允許在沒有第三方權威背書的情況下進行可信交易,這些交易記錄都是可追蹤且不可逆轉的。通俗地講,智能合約是由通曉計算機語言的技術人員將合同條款轉化為數學代碼,并將數學代碼部署在區塊鏈上,區塊鏈上的數學代碼將根據技術人員預先設定的規則自動運行(控制自己的資產和對接收到的外界信息或者資產進行回應)。(見圖1)
“智能合約”有兩個關鍵詞,一個是“合約”(contract),一個是“智能”(smart)。首先要澄清這里的“智能”與人工智能中的“智能”并非同一概念。在英文表述中,智能合同中用的“smart”,而人工智能用的是“intelligence”。 其實,滴滴打車和Uber就是智能合約的雛形,顧客下單,司機接單,訂單在一般情況下不可撤銷,否則會影響到下次的使用和信譽。只不過滴滴打車和Uber的正常運作有第三方平臺的信用背書,智能合約的信用機制則完全建立在對區塊鏈技術本身的信賴上。
智能合約具有以下特點:(1)自動執行。技術人員將合同規則轉換成數學代碼,智能合約將根據預先設定的代碼自動運行;(2)不可篡改。當智能合約被部署在區塊鏈上,任何人都無法篡改合約內容。合約執行的所有交易都會被記錄在區塊鏈上,交易記錄也是無法篡改的;(3)不可違約。區塊鏈上的交易信息公開透明,每個節點都可以追溯記錄在區塊鏈上的交易過程,違約行為幾乎不可能發生;(4)匿名性。根據非對稱加密的密碼學原理, 零知識證明、環簽名、盲簽名 等技術,在區塊鏈上,雖然交易過程是公開的,但交易雙方卻是匿名的。
三、智能合約的法理分析
(一)智能合約是否具備合同屬性
智能合約,首先在法律上遇到的是形式上的效力問題,即智能合約是否為書面形式,它是否具有紙質文書所具有的證據功能等。《合同法》第10條第1款規定:“當事人訂立合同,有書面形式、口頭形式和其他形式。”在現行的法律體系下,智能合約作為部署在區塊鏈上的一套代碼,是否屬于合同法規定的“其他形式”而具有法律上的效力?如果不承認其為法律規定的“其他形式”,而事實上它又不是書面形式 、口頭形式,則智能合約作為一類特殊合同的存在將沒有意義。
筆者認為,智能合約作為部署在區塊鏈上按照預先設定規則自動運行的數學代碼,不具有紙質化的特點,也與傳統的電子合同相形甚遠,但可以歸為法律規定的“其他形式”,從而納入合同法調整的范疇。理由如下:
其一,智能合約的代碼是通過合同條款轉換而成的,智能合約運行的效果等同于合同條款預設的規則,智能合約是傳統合同在區塊鏈時代發展的新形式,就好比電子合同是傳統合同在互聯網時代的新形式。
其二,合同法承認智能合約可以成為法律規定的“其他形式”,從根本上講是社會發展的需要。隨著區塊鏈技術的發展,智能合約使得民商事活動主體在互不了解且完全匿名的情況下進行可信交易,極大降低了合同主體為建立彼此信任而花費的締約成本,符合現代經濟活動的規律。
其三,如果不承認智能合約可以成為法律規定的“其他形式”,這樣就會在法律上因不能明確其究竟屬于哪一種締約形式,從而使這種交易形式不具有合法性。我國《合同法》規定“其他形式”作為兜底條款,為智能合約納入合同法調整的范疇提供了法律依據。確認智能合約為法律規定的“其他形式”,將便利于國家對民商事活動的審計、稅收和其他方面的監管。
其四,合同法承認智能合約可以成為法律規定的“其他形式”,有助于使當事人意識到訂立合同的后果。正如《德國民法典》的立法理由書所言,“遵循某種形式之必要性,可給當事人產生某種交易性之氣氛,可喚醒其法律意識,促使其三思,并確保其做出之決定之嚴肅性?!?/p>
(二)智能合約對合同規制的挑戰
人類是“帶著鐐銬跳舞”(歌德語)的靈長類動物。智能合約——作為自動執行當事人合意的數學代碼——也應當納入法律調整的范疇。(參見圖2)合同的形式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推陳出新,從最初的傅別、質劑,到紙質契約,而后發展到互聯網時代的電子合同,進而又出現區塊鏈背景下的智能合約。那么,智能合約的獨特屬性會帶來哪些法律規制的難點呢?
1.匿名當事人的民事行為能力判斷問題
正如上文所述,智能合約的交易雙方能夠在完全匿名的情況下進行可信交易。當雙方都保持匿名的狀態進行交易,區塊鏈上的節點只能驗證交易的真實性,卻無法獲悉交易雙方的身份,這就為如何判定交易雙方的民事行為能力帶來了難題,進而影響到合約效力的認定。 或許可以強制智能合約的交易雙方進行實名制認證,但這將完全否定區塊鏈作為去中心化賬本之于匿名自信任交易的價值,進而打擊民商事主體利用智能合約進行交易的積極性。如何準確判斷締約當事人的民事行為能力是現實中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
2.合同成立時間的認定問題
智能合約的成立時間應當以何時為準?是追溯到當事人就合同主要條款達成意思一致,還是從技術人員編寫完成智能合約的代碼,又或是從智能合約被部署在區塊鏈上開始運行?筆者認為,根據上文對于智能合約的定義,應當以智能合約被部署在區塊鏈上開始運行時作為智能合約的成立時間。還沒有被部署在區塊鏈上的智能合約,不過是技術人員編寫的一串串靜止的數學代碼,這些代碼有沒有法律意義?是否能夠作為商業秘密納入相關部門法的保護范疇?尚且需要進一步探討。
3.對智能合約內容的準確認定尚無統一解釋標準
對于智能合約來說,如果合同主體在智能合約以外并沒有就達成的合意形成書面形式,那么要準確判定合同條款的內容就存在技術上的困難。智能合約代碼編寫過程中可能因技術人員的過錯,導致智能合約的運行效果與合同主體所達成的合意不一致。 此種情況下,應該根據智能合約的客觀運行效果判定合同條款,還是應該追本溯源根據合同主體所達成的合意判定合同內容? 簡單地說,是應該選擇意思主義還是表示主義對智能合約的具體內容進行解釋呢?
4.侵權方式多樣化產生的歸責問題
智能合約當然也存在不能正常運行的可能性,原因有兩種:一是智能合約自身的編碼漏洞,二是黑客使用技術手段對智能合約發起的攻擊。針對第一種情況,因為智能合約一旦被部署在區塊鏈上便具有不可篡改的特性,那么在智能合約被部署在區塊鏈上之前,可以借鑒金融行業的“監管沙盒” 對智能合約進行試運行,從而預先測試其性能及安全性;在后一種情況下,黑客的惡意攻擊行為是否屬于損害他人債權的侵權行為?債權被侵害后能否采取侵權損害的救濟手段?
(三)智能合約經濟功能的異化:從合同到證券
1.異化的路徑
早在2016年底,德勤就發布了“智能合約白皮書”,其中列舉了智能合約在土地所有權記錄、汽車保險、臨床試驗、數字身份等多方面的商業應用。2017年以來,關于“區塊鏈”、“智能合約”的概念被市場熱炒,技術團隊熱衷于發布令人眩暈的白皮書,打著“區塊鏈+智能合約”名目的峰會層出不窮。然而現實卻與技術派的構想相去甚遠。 到目前為,智能合約尚且在開發的初級階段,大部分都在金融行業內部,日常生活中的落地應用幾近乎無。 就以最大的區塊鏈公共平臺以太坊來說,智能合約并沒有被廣泛用于商業貿易。不禁要問,真正有價值的投資項目不應該是有實體面做支撐的嗎?
相反,智能合約因其自動執行的特性卻異軍突起,成為中小企業規避監管進行股權眾籌的工具。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其原理大致是:眾籌發起人首先在區塊鏈平臺上公布眾籌項目,然后由技術人員把眾籌項目的規則轉換成數學代碼并部署在區塊鏈上,投資者認繳出資(如數字貨幣)以獲得代幣(如以太幣),智能合約將按照預設規則自動派發紅利給代幣持有者。整個眾籌過程中,區塊鏈上的智能合約直接控制資金及其移轉,從而保證了眾籌項目的真實性、可靠性與強制執行性,提高了眾籌的公信力。
2.異化的結果
上述利用智能合約進行股權眾籌的整個過程被稱為ICO(Initial Coin Offering),亦即首次代幣發行。那么,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的法律性質是什么呢?
其一,從發起方式來看,利用智能合約進行股權眾籌,投資者需要先用法定貨幣購買一定數額的數字貨幣,然后再用數字貨幣購買眾籌項目發行的代幣,代幣持有份額決定所占股權比例(即投票權的大?。?。
其二,從內部治理機構來看,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代替了傳統公司的內部治理機構(董事、高管),所有眾籌資金將由智能合約根據代幣持有者的投票結果進行移轉使用,整個過程公開透明,某種意義上為商主體和非營利性組織創建了新的去中心化營業模式,減少了內部代理成本,避免了所有者和經營者的利益分歧,可以說是徹底的由“董事中心主義”向“股東中心主義”的革命。
其三,從退出機制來看,在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中,投資者所持有的代幣可以在數字貨幣平臺(或數字交易所)進行流轉套現。
根據我國《公司法》,股份公司首次發行股份并上市、上市公司發行新股(無論是公開發行還是非公開發行),均須符合法定條件,并報經證監會核準。非上市公眾公司非公開發行股份(“定向發行股份”),須報經證監會核準。非公眾公司向特定對象發行股份,導致發行后股東超過200人,此為公開發行,須報經證監會核準。 綜上所述,利用智能合約進行股權眾籌已然逾越了私法自治的范疇,當項目涉及人數超過200人時,就等同于公開發行,理應納入證券監管部門的執法范疇。
3.法律監管的改進
從表1可以得出,各國金融監管機構對于ICO的態度大相徑庭。市場不是清泉一汪,總有些非法牟利者打著“ICO”的幌子行“龐氏騙局”之實,但另一方面,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推動了去中心化商業模式的革新,為中小企業創造便捷的融資途徑。對于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的規制路徑,筆者認為有以下幾點可資參考:
其一,將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納入“證券”的范疇?!敖梃b美國‘投資合同 的定義,只要符合“投資合同”四個標準的金融投資商品都可以成為法定的“證券”的種類,” 由此,可以對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從實質上進行認定,適當擴大證券的外延,以回應資本市場經濟發展的需求。
其二,運用“監管沙盒”技術進行事前監測。一方面,監管者可通過沙盒機制厘清有價值與無價值的智能合約,杜絕野蠻生長的ICO亂象;另一方面,通過監管沙盒為智能合約提供穩定的監管環境,讓科技創新企業可以大膽的在沙盒環境內展開測試,此亦有助于形成監管者與創新者之間的信任與良性互動,緩解政策的穩定性與回應性之間的關系。
其三,智能合約需報經相關部門備案登記。智能合約代碼的運行效果原始代碼應當向有關部門備案登記,一旦發生糾紛,原始代碼就具有證據的功能。
四、智能合約對傳統經濟體系的沖擊
(一)對中心化權威機構的挑戰
現行國際多邊貿易體系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各成員國都秉持著“開放、平等、互惠”的原則,WTO爭端解決機制也為貿易糾紛提供了救濟渠道。但從微觀層面上來看,從事進出口貿易的商主體要承擔信用證欺詐、偽造提單的風險,還要支付一筆價格不菲的手續費。當智能合約被應用到國際貿易中,信用證、提單可以數字化為數學代碼,其所有權被記錄到區塊中,每一個交易環節在鏈上都可以查找到且不可篡改?!秴^塊鏈革命》一書中提到,美國有上百萬的勞工,他們每個月都要將十分微薄的工資通過當地銀行轉賬給遠在亞洲某個貧困地區居住的食不果腹的家人,這種小額跨國轉賬的手續費之高昂對于本來就捉襟見肘的勞工來說是十分不經濟的,智能合約將極大地改變這一情況。區塊鏈1.0時代,數字貨幣得到廣泛應用;區塊鏈2.0時代,點對點的金融業務被推廣;區塊鏈3.0時代,智能合約將覆蓋保險、醫療、電力、交通等社會各個領域。
面對挑戰最好的方式就是審時度勢,乘勢而為。2016年12月27日,國務院印發了《“十三五”國家信息化規劃》,其中強調了需加強區塊鏈等新技術的創新、試驗和應用,以實現搶占新一代信息技術主導權。2017年,我國區塊鏈產業成爆炸式增長。 2018年3月28日,中國央行副行長范一飛在全國貨幣金銀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表示,要進一步加大改革創新力度,扎實推進央行數字貨幣研發。中國面對區塊鏈這項新生技術不可謂不積極。技術倒逼創新,于是,智能合約的異軍突起并非是在瓜分傳統行業的奶酪,而是與傳統行業一起將“蛋糕”做得更好更大。
(二)加大了網絡犯罪的監管難度
2013年,斯諾登披露了棱鏡計劃(PRISM)、Xkeyscore計劃的相關文件,美國通過互聯網進行全球秘密監聽的“黑材料”公之于眾,一時引起軒然大波。 諸如微軟、臉書、蘋果、谷歌、推特等幾大互聯網公司已經精準掌握了全球數以億計的用戶個人信息,這些未經處理的原始信息在經過大數據分析后將產生巨大的商業價值。傳統的“地毯式”廣告已被淘汰,“精準定位”的廣告投放將取而代之,分析用戶日常偏好然后潛移默化的推送與衣食住行相關的各門類訊息,乃至于暗中左右選民的投票結果,成為對一國政權的威脅。
尤其是在后互聯網時代,不乏別有用心者利用區塊鏈去中心化、匿名性等技術特征,實施洗錢、非法ICO、恐怖活動、販賣毒品等犯罪行為。然而網絡犯罪給執法部門帶來最大的難題就是監管難、追蹤難、取證難,當傳統的犯罪活動向全球化、匿名化發展,這已然不是憑借一國之力、一個高素質的技術團隊可以解決的。
因此,亟需構建一個完善的網絡安全國際規則體系,制定統一的區塊鏈技術通用標準,同時也要切實維護我國網絡主權。區塊鏈作為去中心化、不可篡改的分布式賬本,不僅解決了 “拜占庭將軍問題”,非對稱密鑰更讓用戶的個人信息得到充分保護。萬物互聯的時代,國際貿易、外交往來離不開安全的網絡環境,網絡安全是政治經濟得以正常運轉的先決條件。
(三)對就業人員提出了新要求
早在2008年,一個叫中本聰的神秘人就提出了區塊鏈概念。根據《2018中國區塊鏈行業分析報告》分析得出,我國智能合約的落地應用還停留在初始開發階段,反而讓爭相炒作“區塊鏈”、“智能合約”、“數字貨幣”概念的風投漁利頗多。著名經濟學家郎咸平曾在電視媒體上公開提到,“數字貨幣沒有價值”,但不能否認智能合約在扶貧救濟款的分發方面很有益處,保證了專款專用。年初,《人民日報》整版刊文,呼吁市場應該關注區塊鏈的落地應用,科技的發展應該服務于實體經濟,沒有應用場景的區塊鏈將失去生命力。
智能合約需要運行在區塊鏈上,到目前為止,兩條算力最大的公有鏈——比特鏈和以太鏈——都是國外的技術團隊搶先開發的。去中心化并非絕對的無中心,去中心化也并不等于絕對的安全,尤其是最主要的兩條公有鏈尚被國外的技術團隊掌控著。因此,研發我國獨立自主的公有鏈、聯盟鏈就變得尤為重要。
區塊鏈技術的發展,不僅需要大量的技術人員,也對各領域的從業人員提出了新的職業要求。編碼部署智能合約的技術人員需要掌握法律的相關規定,否則,無法將合同規則轉換成數學代碼;金融服務行業的工作人員需要了解數字貨幣的運行原理等等。
(四)大量社會資源的消耗與浪費
智能合約的有效運行需要節點基于共識機制對每筆交易進行確認后將信息記錄在區塊中,就以比特幣的工作量證明機制(POW)來說,工作量證明過程通常是計算一個無意義的序列,需要消耗大量計算資源、電力能源。
其次,工作量證明機制存在嚴重的效率問題。每個區塊的產生需要耗費時間,同時新產生的區塊需要后續區塊的確認才能保證有效,這需要更長的時間,嚴重影響系統效率。例如,比特幣系統平均 10 分鐘產生一個區塊,需等待 6 個后續區塊進行確認,也就是說,一個簡單的交易需等待近 60 分鐘才能完成。
現有的共識機制都有其缺點, 節點所承擔的算力成本也最終會轉嫁給利用智能合約進行交易的當事人。與其說通過智能合約進行交易,對于大多數利潤本就微乎其微的小規模民商事活動來說,是不劃算的,毋寧說“當人與人因不信任產生的額外成本高于系統建設的成本時,智能合約就發揮出了它強大的價值,然而,反之則反?!?/p>
五、結語
本文通過分析得出:其一,智能合約雖不具有紙質化的特點,也與電子合同相形甚遠,但可以歸為法律規定的“其他形式”,從而納入合同法調整的范疇;其二,區塊鏈背景下的智能合約因其自動執行、不可篡改、匿名交易的特性,對傳統合同規制的路徑提出了極大的挑戰。如何判斷匿名當事人的民事行為能力,如何認定合同的成立時間,對智能合約內容的準確認定尚無統一解釋標準,侵權方式多樣化產生的歸責問題都需要相關部門法進一步研究;其三,由于智能合約經濟功能的異化讓非法集資呈現野蠻生長的態勢,可以借鑒美國的先驗對“股權眾籌式智能合約”從實質上進行抽象定義,使之納入“證券”的范疇。此外,還可利用英國首創的“沙箱監管”技術對智能合約進行預先監測,以達到風險防控的目的;其四,智能合約的興起給傳統經濟體系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沖擊,中心化權威機構需要審時度勢積極擁抱新科技,網絡犯罪的監管需要在維護一國主權的基礎上加強國際合作,各領域的就業人員需要不斷補充新的知識和技能以應對區塊鏈技術的發展,智能合約所造成的大量社會資源的消耗與浪費也是不可回避的現實問題。
注釋:
這里的錢包地址,非指傳統實物錢包,而是在區塊鏈技術支撐下用來存儲數字貨幣的虛擬錢包。
伍旭川、劉學.The DAO被攻擊事件分析與思考.金融縱橫.2016(7).第19頁.
Voshmgir Shermin,“Disrupting governance with blockchains and smart contracts,”Strategic Change 26(2017).500.
Mark Giancaspro,“Is a‘smart contractreally a smart idea?Insights from a legal perspective,”Computer Law & Security Review 33(2017).825.
楊延超.區塊鏈對現行法律的挑戰與啟迪.經濟參考報.2018年1月3日,第008版.
區塊鏈網絡的節點使用非對稱加密技術構建節點間在匿名環境下的信任。所有節點維持自身的公私鑰對,對區塊鏈網絡節點間的通信信息進行加密和解密。節點公開發布自己的公鑰,保留自己的私鑰。進行信息傳遞的發送方,使用信息接收方公布的公鑰對將要傳遞的信息進行加密。 信息接收方在接收到傳遞的加密信息后,使用自己的私鑰對加密過的信息進行解密。通過這樣的方式,節點間可以在不需要身份認證的情況下,完成匿名環境下的信任交易。參見李董、魏進武.區塊鏈技術原理、應用領域及挑戰.電信科學.2016(12).第21頁.
通過利用零知識證明,證明者能夠在不向驗證者泄露任何有用信息的條件下,使驗證者相信某個論斷是正確的,零知識證明實質上是一種兩方或多方協議。環簽名可以實現無條件匿名,即無法追蹤簽名人的身份。盲簽名可以使客戶得到簽名者的簽名,而無需給予簽名者關于實際消息或最終簽名的任何信息。參見王化群、吳濤.區塊鏈中的密碼學技術.南京郵電大學學報.2017(6).第64-65頁.
《合同法》第11條規定:“書面形式是指合同書、信件和數據電文(包括電報、電傳、傳真、電子數據交換和電子郵件)等可以有形地表現所載內容的形式?!?/p>
王利明.合同法新問題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52頁.
Mark Giancaspro,“Is a‘smart contractreally a smart idea?Insights from a legal perspective,”Computer Law & Security Review 33(2017).828.
Daniel Conte de Leon,Ananth A. Jillepalli,F.T. Sheldon,“Blockchain: properties and misconceptions,” Asia Pacific Journal of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2017,Vol.11(3).297.
“監管沙盒”實際上是監管部門對未能達到現行監管要求,且難以準確判斷成效和影響的金融科技創新采取小范圍試行,以觀察創新是否有利于社會經濟運行,順利通過測試的項目即使達不到現行法律法規的要求, 監管部門也可對申請機構授權使其在更大范圍推廣;而未能達到預期效果或造成不良影響的項目, 監管部門有權停止測試,以此達到既鼓勵金融創新,又有效防范金融風險的目的。參見張景智.“監管沙盒”制度設計和實施特點:經驗及啟示.國際金融研究.2018(1).第57頁.
《區塊鏈革命》([加]唐塔普斯科特、亞力克斯·塔普斯科特著.凱爾、孫銘、周沁園譯.區塊鏈革命.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一書中,作者極盡想象之能事,詳述了區塊鏈及智能合約將如何改變貨幣、商業和世界。
有學者認為,智能合約在實踐中的問題主要存在于:(1)智能合約開發技術、監管標準不統一;(2)智能合約風險管理及危機應對場景不完善;(3)智能合約涉及的法律責任界定不明確;(4)基礎設施投資大等制約智能合約推廣。參考劉德林.區塊鏈智能合約技術在金融領域的研發應用現狀、問題及建議.海南金融.2016(10).
黃潔華、高靈超、許玉壯、白曉敏、胡凱.眾籌區塊鏈上的智能合約設計.信息安全研究.2017(3).第212頁.
王軍.中國公司法.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197頁.
美國最高法院在豪威爾案中提煉了界定“投資合同”的四個標準:(1)以獲得利潤為目的;(2)投入資金;(3)到共同事業中去;(4)而該利潤主要來自他人的努力。參見陳潔.證券法的變格與走向.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31頁.
陳潔.證券法的變格與走向.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48頁.
蔡元慶、黃海燕.監管沙盒:兼容金融科技與金融監管的長效機制.科技與法律.2017(1).第11頁.
何雋銘.ICO商業模式的法律性質分析及監管模式優化——基于九國ICO監管現狀.上海金融.2018(2).第89頁.
清華大學iCenter、同濟大學金融科技研究院、北郵在線區塊鏈教育與研究中心等區塊鏈行業組織競相成立;中國平安,成為國內首家加入R3區塊鏈聯盟的機構,目前已在資產交易和征信兩個場景中上線了區塊鏈技術;萬向集團成立了萬向區塊鏈實驗室;中國銀聯與IBM合作,預研“使用區塊鏈技術的跨行積分兌換系統”;百度與Circle達成戰略合作;阿里系的螞蟻金服將打造基于區塊鏈技術的公益平臺;騰訊加入可信區塊鏈聯盟,中食、中糧等傳統國企與太一云合作推進中國食品鏈; 國家版權局與版權交易中心聯盟聯合發布了中國版權鏈;點融與富士康合作研發區塊鏈供應鏈金融平臺;其它眾多上市公司、大型金融機構也紛紛推出區塊鏈發展計劃。
支振鋒.“網絡主權”的國際背景與現實意義.紫光閣.2016(2).第84頁.
Jennifer J. Xu,“Are blockchains immune to all malicious Attacks?”Financial Innovation 2(2016).25.
韓璇、劉亞敏.區塊鏈技術中的共識機制研究.信息網絡安全.2017(9).第149-150頁.
夏清、張鳳軍、左春.加密數字貨幣系統共識機制綜述.計算機系統應用.2017(4).第7頁.
曹偉.區塊鏈技術風口與數字貨幣泡沫預警.中國信息安全.2018(3).第15頁.
參考文獻:
[1]梁慧星.民法總論.法律出版社.2017年版.
[2]朱錦清.公司法學.清華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