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姑娘
在樓下買西瓜,賣西瓜的小伙子話不多,價格比別人家略高點兒。
我說:“來個西瓜。”
他伸手去拿。
我不放心,囑咐:“給我拿個甜的啊。”
他甕聲甕氣地反問:“起沙的,還是脆瓤的?”
“脆的。”
他點點頭,隨便掂起一個,放到案板上,手起刀落。
瓜應聲而開,脆的,鮮紅。不含糊,不廢話,對自己的專業有絕對自信。
吃一口,清甜多汁,我沖他豎起大拇指。
哪怕只是一個賣西瓜的,也值得佩服。
下雨了,在一家街角的小酒吧內避雨。
酒吧的經營位置不太好,人也少,我進門時,老板正在給幾個新來的服務生講解飲品的沖泡。
我默默地站在門口,聽著他講解調雞尾酒的技巧,一杯瑪格麗特,要先用酸橙或檸檬輕涂杯口,杯口朝下在鹽邊盒里旋轉,鹽務必為細鹽。
其中有個女服務生發問:“要是細鹽沒有了,用了粗鹽,會怎樣?”
我偏過頭去注意看那老板,年輕的臉上并無多余的表情,只是認真地看著那位女服務生。
“對懂的人來說,對不起他們。對不懂的人來說,對不起瑪格麗特。”
黑龍江某條山溝里,有位老婆婆的家產雞蛋被許多城里來的商戶競相購買,抬到天價。據說是因為婆婆養的雞號稱不吃飼料,只靠田野中的雜食為生。雖然產蛋數量少,但勝在純天然。
前去采訪時,同行的小記者根本不信,見到婆婆,提問也帶著刻意的刁鉆。
“您說您的雞從不吃飼料,可看這一大群雞,不吃飼料怎么活得下來?早就餓死了吧?”
婆婆并沒有過多解釋,只是給記者們上了幾杯開水,讓大家等等。
好不容易等到夜色降臨,婆婆走到庭院當中,伸手一擰——
庭院當中幾盞大燈同時亮起,在黑夜中光芒大盛,無數山野中的飛蛾蚊蟲大團大團地撲涌而來,我們嚇得紛紛閃避。
婆婆的喉嚨里發出咕咕幾聲,雞群聞聲而至,一時間撲蟲吃蟲,好不熱鬧。
她笑瞇瞇地說:“喏,這不就吃飽了嘛。”
我永遠尊重并欽佩那些深深熱愛著自己職業的人,他們面容淡漠甚至乏善可陳,然而總能從捧起的西瓜,舉起的酒杯,滿地的飛蟲中,猛見一道深藏的銳利。瞬間突破這個世界的平庸與軟綿,劈開一抹異樣的璀璨光芒。
正因他們,我們才會明白“職業”這個詞的真意。就職者與從業者并非一回事。
“職”是日常的朝九晚五,打卡簽到,工資獎金。
“業”卻是一種無聲無形的力量,讓人心甘情愿在努力者的面前深深彎下腰去。
以職求生,以業立世。就職為生存,從業是生活。
把“職”漸漸修成“業”;或是尋到屬于自己的“業”,再將其經營成“職”。如此一生一世,方算求生穩妥,立世不移。
(摘自《這世界偷偷愛著你》湖南文藝出版社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