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戎戎

年輕時的周龍章與鐘楚紅
據(jù)說,“到紐約混世面,總繞不過周龍章這一脈”。自20世紀70年代中到21世紀初,華人文藝界大大小小的明星、著名非著名藝術(shù)家,但凡想在紐約登臺亮相,幾乎都是周龍章在幕后張羅。于是,他就多了一頂“紐約華人藝術(shù)教父”的帽子。當然,這帽子,他自己不認,他說,這稱呼該給張北海才是。
2016年,周龍章把自己40年來的經(jīng)歷集結(jié)成書,談盡40年華人在紐約的興衰榮辱。其中最多的,還是鄧麗君、羅大佑、王菲等人當年在紐約的“深度八卦”。他下筆風趣,又自有分寸。在國內(nèi),這本書的名字叫作《戲夢紐約》。“戲夢人生”數(shù)十載,周龍章說,他不信神,但信命:“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談到“成功”這個話題,他的總結(jié)是:“In right time,in right place,do right thing”,以及“by right person”。
“人生就是‘神仙、老虎、狗。”周龍章說。
“他受苦,脫苦,救苦;他得助,自助,助人。”在為《戲夢紐約》一書所作的序中,大儒王鼎鈞這樣評價周龍章。
在海上已經(jīng)漂流了三天三夜,15歲的周龍章早已吐盡了胃里最后一粒食物。他拖著虛弱的身體,背靠著小舢板的船幫癱坐,心里不免有些焦躁:還要過多久,才能到達香港?
忽然,船上起了騷動。船工們?nèi)轮壕靵砹耍氯ィ∠氯ィ〈洗笞叩酱玻破瘃R桶,示意甲板上的人們進入馬桶下的暗艙。他警告這些人:“被警察抓到,就會被丟進海里去。”
甲板上的偷渡客一個挨一個地走下去。周龍章的頭頂上是大片浸滿了海水的帆布,潮濕,冰冷。他的身邊,是一個大肚子的孕婦。周龍章看了她一眼,分不出她眼里閃爍的是絕望還是希望。
頭頂上的帆布傳來“嗤”的一聲,周龍章迅速閃開,帆布被割破了,刀片刺了進來。
過了半個世紀,回憶起這一幕時,周龍章眼中依然閃爍出了五味雜陳的光芒:“嚇死了,大氣不敢出一聲。我和那些同船的人緊貼成一排,手攥著手,汗毛都緊著……最后過關(guān)了,馬桶掀開,一個腦袋接一個腦袋鉆出來,我冒頭一看:啊,全是高樓大廈,終于到香港了!仰著臉,當時就淚流滿面。”
“那是十幾歲少年才有的野膽子,不給自己留后路。”后來,周龍章這樣評價當年的自己。
上世紀60年代,因為自覺被家族排斥,15歲的周龍章從臺灣高雄登船,偷渡到了香港。
周龍章的家世非常顯耀。祖父周邦俊是上海灘名人,經(jīng)營中西大藥房、上海民誼藥廠和中西電臺,1929年創(chuàng)辦的明星化工有限公司,是“上海家化”的前身。“明星”公司生產(chǎn)的“明星”牌花露水家喻戶曉,1949年后,逐步演變?yōu)榻裉斓摹傲瘛薄?/p>
周龍章四姐弟跟著父母周文同、徐慧珠遷臺不久,母親過世,父親再娶,從此無心經(jīng)商,家族產(chǎn)業(yè)交由寄媽(姑媽)周文璣掌管,周龍章和姐姐周鳳章也交給寄媽撫養(yǎng)。
生長在臺灣的周龍章,沒有見過家族在上海灘時的繁盛,然而在臺灣,祖父每到生日時都要避壽,會躲進陽明山一處宅子里,不見人。但大家還是會找到他,非要給他做壽,幾十上百個職員跪下來給他磕頭,他就給上百號人一人發(fā)一個元寶,周龍章也會得到一個。
按照命運的出廠設置,周龍章本來應當在舒適的環(huán)境中安然長大,讀書、繼承家族產(chǎn)業(yè),做個安樂的少東家。
50年代的臺北,娛樂形式缺乏。周家附近有家永樂戲院,每天晚上都有京劇表演。從兩歲開始,祖父抱著周龍章去戲院看戲,他會咿咿呀呀跟著臺上叫喚。
長大以后,周龍章每天都踩著單車去看戲,進而想學戲、演戲。
姑媽周文璣是個女強人,曾任國民黨臺北市增額“立委”,是宋美齡的姐妹淘,往來的都是上層人物。在當時的社會規(guī)范中,戲子與“花子”“婊子”并列,是最為人看不起的職業(yè)。周龍章完全脫離規(guī)范長大,不愛讀書,要當戲子,還有點“娘”,這是周文璣無法接受的:“周家長孫怎么能當戲子,這樣丟周家的臉。”一心想演戲的周龍章決心逃走,到香港去。
到了香港,自有專業(yè)人士負責這批偷渡客人。周龍章用3500塊錢買到一個身份證件,上面的男孩跟他年紀差不多大,叫Alan Chow。從此,他就是Alan Chow了。
“我本屬龍,小名阿龍,又姓周,發(fā)音跟Alan Chow竟那么像,簡直是種天意。”后來,周龍章這樣說。
初到香港,周龍章在廟街租了一個床位安身。他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的演藝夢想,進入“南國劇團”系統(tǒng)學習中國傳統(tǒng)戲劇和電影表演。教他們表演的老師除了校長顧文宗,還有嚴峻、何夢華等導演,舞蹈老師是江青和鄭佩佩。
畢業(yè)后,他順利地與邵氏影業(yè)簽約,開始接戲,每個月報酬只有200港元,主演一部戲有500港元獎金。當時,何夢華執(zhí)導電影“西游記”系列,需要一名個子小的演員飾演孫悟空,顧文宗把周龍章介紹給何夢華。收到錄用通知后,周龍章高興得躲在廁所里哭。
為了演好孫悟空,他每天跑到香港植物園觀察猴子的生活習性,幾個月下來,儼然成了一只猴子。隨后的兩年時間里,他先后主演了電影《盤絲洞》和《女兒國》。然而,電影紅了,人卻沒紅。胡金銓、張徹等導演都跟周龍章分析過:他個子太矮,沒有做明星的條件,很難出頭。
1971年,周龍章決定退出演藝圈,到北美去讀書。
采訪中,談起短暫的明星生涯,周龍章沒有遺憾,只有釋然:“我感謝老天爺讓我有這個智慧,在這么小的時候,已經(jīng)演到主角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弱點,馬上能夠走掉,這是一個大智慧。”
事實上,他并不喜歡電影圈:“太辛苦了。我沒有這個精力浪費自己的時間跟人家斗。娛樂圈不像畫家,面對一張畫紙,愛怎么畫就怎么畫。在娛樂圈,上上下下,每個人都可以牽涉到你的前途,這不得了。”
“我演過了,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走得很適時,一切都剛剛好。”周龍章說。
1971年,周龍章到加拿大多倫多學習酒店管理。半年后,因為二弟周美章在美國紐約留學,周龍章從多倫多轉(zhuǎn)到紐約。初到紐約時,他身上只有80美元。兩個月后,在周美章和姑媽周文璣的幫助下,他在曼哈頓14街開了一家不到20平方米的小禮品店,從此在紐約扎下根來。
工作之余,他辦了一個“龍章舞蹈團”,和幾個朋友一起,周末或假日在當?shù)靥迫私稚鐓^(qū)表演中國舞和戲劇,也教舞,教戲。
1975年,紐約已經(jīng)有80萬華人,卻一直沒有專門為華人社會服務的藝術(shù)社團。美國政府鼓勵推廣多元文化,聯(lián)邦藝術(shù)委員會駐紐約的一名代表找到周龍章,希望他牽頭成立華人藝術(shù)社團。這一年,在美國政府的支持下,美華藝術(shù)協(xié)會成立,周龍章?lián)沃魅巍拇耍娜松桓淖兞恕?/p>
周龍章回憶,那時,紐約只有一個唐人街,大概包括四五條街道;而現(xiàn)在,美國有四個唐人街。
70年代,美國政府將位于百老匯核心地帶的“曼哈頓大廈”規(guī)劃成為專供低收入藝術(shù)家租住的公寓,作為美華藝術(shù)協(xié)會的重要工作人員,周龍章也申請到一套。從此,在這套公寓里,譚盾、陳丹青等藝術(shù)家進進出出,“往來無白丁”。
上世紀70年代,42街一帶是紐約最亂的地方,犯罪率高得出奇,毒販、妓女、黑幫出沒此地,到處是性用品店和黃色影院。紐約人將34街到59街一帶稱為“地獄廚房”(Hell's Kitchen)。在這里,周龍章親眼見過同伴被入室搶劫的黑幫槍殺,也親眼見到這里逐漸成為紐約的藝術(shù)重鎮(zhèn)、都會繁華中心。
從1975年到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前,復雜的大陸與臺、港關(guān)系,給美華提供了大展身手的空間。“那時大陸還沒開放,臺灣很想爭取國際市場,剛好我們在紐約,美國政府也提供資金,我們有能力做一些手續(xù),美華就在大陸、臺、港的溝通中起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right place的作用。”周龍章回憶說。于是,在種種合力的作用下,美華逐漸成為中美之間,大陸、臺灣和香港之間的一座溝通橋梁。
從80年代開始,海峽兩岸的藝術(shù)工作者初到美國幾乎都會找美華幫忙。知名藝術(shù)家、演藝明星希望進入林肯中心這樣的世界級藝術(shù)殿堂,或者紐約其他知名藝術(shù)中心表演,也都通過周龍章一手操辦。
“80年代的林肯中心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有錢就可以租場地。”周龍章說。按照陳丹青的說法,當時,每年大大小小的活動有200多場:“海峽兩岸所有藝術(shù)門類的名角兒——演藝、戲曲、電影、音樂——只要誰想來紐約混個一時半會兒的世面,討個亦真亦假的說法,兜來轉(zhuǎn)去,不得門徑,但凡摸到周龍章這一脈,便有戲份,便有斬獲。”
三四十年下來,周龍章手里便積累了不少明星的趣聞軼事。《燈火紐約說人物》里,記錄下來不少這些大明星的側(cè)面速寫。
1990年,羅大佑到紐約,周龍章為他在林肯中心年度戶外藝術(shù)節(jié)上舉辦了一場演唱會。這一年,羅大佑在紐約創(chuàng)立音樂工廠,簽了兩名新藝人——王靖雯(王菲)和娃娃,把她們帶到紐約訓練。周龍章負責為兩名新人找學校報名學習表演和聲樂,每天開車接送她們,接待了半年多。周龍章眼中的王菲,有著“酷得不得了的鬼脾氣”。
他說章子怡:“才21歲,個頭小小的,尤其那張臉只有巴掌那么大,清清秀秀,說漂亮、說美可談不上,人真的和和氣氣,一點沒有電影界習性,但是有點刁蠻公主的脾性。”
他講述了鄧麗君逝世前的生活。萬人仰慕的大明星,在他眼里,卻是個少年就要出來養(yǎng)家,不愛慕虛榮也不喜歡名牌、享樂的“苦命人”:“像鄧麗君這么紅,億萬人都崇拜她,愛護她,要聽她的歌。結(jié)果呢?結(jié)果她在泰國的清邁,在一家旅館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無門,一個人死掉了。這對人生來說是不是個天大的玩笑?”
陳丹青說周龍章:“是他領(lǐng)我認識紐約這塊地面,領(lǐng)略演藝圈乃至種種名利圈的荒謬、虛空、喜感,看清了海外華人的偉大與猥瑣。”
外人眼中的美華,各種風光無限,衣香鬢影,但其實,美華的資金,主要由聯(lián)邦政府和州議長每年撥款資助,一年上百場活動,七八萬美元的資助著實非常有限。于是,周龍章想到了請紐約的富裕華人“領(lǐng)養(yǎng)”:“比如,顧正秋來了,梅葆玖來了,這邊的票友都爭先恐后地要領(lǐng)養(yǎng)。這個領(lǐng)養(yǎng)頭等機票,那個領(lǐng)養(yǎng)住宿。我一般都選有大宅子的人,安排住到他們家里,比旅館、酒店招呼得要好。”
傅聰來了,就要選家里有好鋼琴的;馬友友來了,總是住到波士頓的姐姐姐夫家,美華就負擔波士頓到紐約的機票;胡金銓來到紐約,大多住在張北海(注:小說《俠隱》作者)家里,兩個酒仙煮酒論英雄。
更多的人來到紐約,就住在周龍章家里。周龍章的家只有一室一廳,客人們來了,他讓客人睡床,自己睡沙發(fā)或地板。
1990年,美華邀請大陸京劇名旦張君秋和臺灣名旦顧正秋到美國,在林肯中心同臺表演《游園驚夢》,并為他們頒發(fā)“終身成就獎”。“雙秋”齊聚紐約,星耀北美,被梨園行傳為盛事,在當時兩岸關(guān)系的背景下,這本身也被視為一個團結(jié)的象征。然而,當年在后臺,周龍章卻被人指責為“蓄意挑撥”。為了保證活動順利進行,周龍章在后臺當場下跪以明心志。由于情緒過激,操勞透支,他的一只耳朵當場血流不止,后來,這只耳朵永遠失聰了。
從1975年至今,40年來,周龍章給自己的定位一直是“跑龍?zhí)椎摹薄!傲_大佑講過一句話,周龍章是什么?周龍章就是跑龍?zhí)住N业墓ぷ鳎褪墙o所有大人物跑龍?zhí)祝阉麄兣艿脠A圓滿滿。”周龍章這樣概括自己的工作。
或許是因為長期和名人打交道的原因,周龍章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總是表現(xiàn)得特別謙卑。
“他總是表現(xiàn)得特別低調(diào)和謙卑,把自己做過的事說得好像沒什么價值,但是會非常真誠和熱情地贊美別人的成就。”他身邊的一位朋友說。
旅美紀錄片導演陳玫君則覺得,周龍章是一個“賈寶玉”式的人物:“他總是以一種服務別人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對女孩子特別好,把女孩子照顧服侍得很周到。”
1990年,陳玫君來到美國讀書,暑期到紐約探望在美華工作的學姐,因此與周龍章結(jié)識。美華的辦公室只有兩個人:周龍章和他的助手。陳玫君至今對周龍章同時用英語、普通話、粵語三種語言接電話印象深刻。
陳玫君說,周龍章是一個熱情又好客的人:“他會給我打電話,然后跟我說好想你啊,好久不見了,你來紐約就住在我家里吧。他很慷慨地提供住的地方和好朋友們。”她戲稱周龍章的家為“名人窩”:“小小的一房一廳,但是非常溫暖。”
90年代末,陳玫君著手拍攝《梅蘭芳的世界》,她希望以影片形式向西方社會推廣京劇。她邀請周龍章參加影片的拍攝,講解京劇歷史、京劇知識并扮演梅蘭芳。
在《戲夢紐約》一書中,提到這部作品,周龍章使用了一貫的自謙口氣:“坦白地說,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夠串演一代大師的風貌?……對此,我只能說,在梅蘭芳眾多的紀錄片中,這絕對不是最好的一部,它只是我一生中眾多膽大妄為的事跡之一而已。”
然而,在陳玫君眼中,周龍章是最合適的人選。從70年代來到紐約,周龍章在社區(qū)活動中就表現(xiàn)得非常活躍。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是到各個學校去,把京劇介紹給美國的學生。
“他會用一種輕松又引人入勝的方式吸引人進入京劇的世界;他最得意的角色是美猴王,他會給學生們表演美猴王,但是他自己最喜愛的是旦角。他是一個匯聚中西方文化于一身的人,由他來介紹京劇、介紹梅蘭芳最合適不過。”陳玫君說。
在拍攝的過程中,周龍章極其認真,一個鏡頭重拍20次也面不改色。
《梅蘭芳的世界》于2000年參加了柏林電影節(jié),陳玫君和周龍章一起到柏林走紅毯,周龍章穿了一套純白色的Gucci西裝,非常得意地跟陳玫君說,張國榮也穿過這么一套。陳玫君說,周龍章喜歡收藏名牌墨鏡,“他有100副墨鏡”。
美華自20世紀70年代晚期建立,一直到21世紀初,一直是華人藝術(shù)家到紐約闖碼頭的不二選擇。上世紀90年代,美國經(jīng)濟發(fā)展迅猛,美國各級政府每年都會補貼美華藝術(shù)協(xié)會,最多的時候有十幾萬美元,此外,還有企業(yè)贊助。周龍章小心經(jīng)營,長期工作人員除了周龍章,就是他的秘書,舉辦活動都是臨時聘請工作人員或義工。他在紐約經(jīng)營酒吧“盤絲洞”,所得收入也用來支持美華和藝術(shù)家朋友們。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美國政府削減補貼,美華的運轉(zhuǎn)資金也隨之大減,時不時地還要通過籌款來募集經(jīng)費。
“走一步看一步,有什么吃什么。”這是周龍章總結(jié)出來的他這一代華人在紐約的立足、發(fā)展、經(jīng)營之道。
2000年后,隨著中國國力的增強,與世界的交流越來越頻繁,紐約面向華人的演藝機構(gòu)也越來越多。來到紐約的新一代“紐漂”們,身上多少都帶點錢,也都把來美國之后的事情計劃安排得很好,學繪畫的學繪畫,學音樂的學音樂,對美華的依賴,也越來越少。
周龍章敏銳地觀察到時代的變化,偶爾,他會自我調(diào)侃“過氣了”。
2010年,首屆“紐約中國電影節(jié)”在林肯中心舉行。此后三年(2011~2013年),該電影節(jié)連辦三屆。2014年,由于經(jīng)費匱乏,人事復雜,又戛然而止。一直到2017年,第五屆才終于舉辦成功。
“關(guān)關(guān)難過關(guān)關(guān)過,打落牙齒和血吞。”周龍章這么描述自己的工作。他說,40年來,自己做的都是小事:“特別小心,把小事做好,能夠做40年就不容易。”
40年來,凡是華人文藝界數(shù)得出名號的人物,從童芷苓、張君秋、顧正秋、裴艷玲到趙薇、章子怡、吳秀波等,都曾獲周龍章的邀請,走上林肯藝術(shù)中心的紅地毯。從戲到影,周龍章一直勤勤勉勉地推動著中國文化在海外的傳播。
“他成人之美而美不勝收。”在為《戲夢紐約》一書所作的序中,王鼎鈞這樣評價周龍章。王鼎鈞先生極其贊賞周龍章的為人處世之道和待人接物之禮:“落落大方,包容異己,泯除芥蒂,能調(diào)和華洋關(guān)系,周旋于主流社會,適應藝術(shù)家的大小脾氣,成就他們的演出活動,使華洋人士了解或者欣賞更多的中國藝術(shù)。”
周龍章說,事實上,40多年來,美華接觸、幫助的90%的藝術(shù)家都是無名無姓的。明星、名人,在他們的工作中只有10%。《戲夢紐約》一書給人造成他身邊名流云集的印象,只不過是因為“書上面好玩嘛,誰紅就拿誰來寫!”
談到自己做事的訣竅,周龍章只有一個詞——真誠。他不僅陪伴、守護這些一流的藝術(shù)家們,還陪伴、幫助他們的家人。陳丹青在北京居住的十余年,母親一直在紐約,周龍章照顧她直到去世。
在周龍章的眼中,江湖上的事無非是“你過得去,我過得去,大家高高手,也就過去了”。
陳丹青說,周龍章是他的“私人教授”:“如果沒有龍章,我不能想象是否能懂得人怎樣在美國江湖如泥鰍般生存。”
很少有人提到的是,在紐約,環(huán)境那么復雜,生存那么艱辛,周龍章還讀取了哥倫比亞大學的戲劇藝術(shù)碩士;正如當年15歲的少年從臺灣偷渡到香港,在廟街棲身,還不忘完成珠海大學藝術(shù)教育的課程。
近年來,周龍章也經(jīng)常回國,每次回國,他都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稱贊中國的發(fā)展,真心覺得中國發(fā)展得特別快、特別好。他說:“這么多年,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有時還是感到海外華僑是二等公民,所以什么時候,中國人都一定要爭氣。”
《戲夢紐約》出版之前,周龍章本來并沒有出書的想法。出版社向他約稿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對40年進行總結(jié)的好機會。
“我不要別人來寫我,要寫,我就自己寫。”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