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婚姻里，人人都有張好看的臉

李月亮

那天，我被一對上海的老夫妻萌到了。視頻采訪中得知：老爺爺今年86歲，老奶奶84歲，兩人加起來，170歲了。據(jù)說，兩人結(jié)婚已59年青梅竹馬到現(xiàn)在，感情好得像童話：“這么好的生活為什么要吵？”“走到哪里都要手牽手。”“我沒說過愛你，但我放在心里頭。”

這絕對是恩愛白頭的典范了，所以，忍不住要分析一下，為什么人家能實(shí)現(xiàn)我們關(guān)于婚姻的幻想？我覺得有兩個重要原因：

一是，他們都豁達(dá)寬容不較真。你不會做飯啊？沒關(guān)系，那我們出去吃。大不了一輩子都在外面吃，有什么了不起！二是，兩個人都好開朗，老爺爺開口便笑，老奶奶更是不停地笑哈哈。于是，兩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臉上都幸福得發(fā)光。

好婚姻里，人人都有張好看的臉。壞的婚姻，則相反。

以前有個男同事，特別喜歡加班，每次有出差任務(wù)都搶著去。有一次，我問原因，他長吁短嘆：我老婆那張臉啊……

他老婆我見過，一笑倆酒窩，挺好看的。“那是對你，”同事說，“對我一年也笑不了幾回，整天擺著張皇后臉，又冷又臭，好像我欠她幾個億一樣，我每次一看見就覺得冷風(fēng)嗖嗖的。還整天抱怨我不跟她交流，你看看，就這張臉，你愿意跟她說話嗎？”

他拿出手機(jī)上偷偷拍的照片給我看。我看了一眼，嚇了一跳，真的是好難看的一張臉——兇，丑，苦，怨，嫌棄，不滿，不耐煩……明晃晃地寫著“離我遠(yuǎn)點(diǎn)”四個大字。

同事說，老婆是個特別情緒化的人，一點(diǎn)小事就在心里過不去：父母生病、在單位被領(lǐng)導(dǎo)批評一句、網(wǎng)購買的東西不合意……她都會馬上在臉上掛出來。以前，他還試著去開導(dǎo)，但每次他一開口，她就“炸”了，溝通不成還要吵一架。他索性就離她遠(yuǎn)點(diǎn)。惹不起就躲著唄。

“其實(shí)，我老婆對家付出不少，我挺感激的。當(dāng)然，我對她也很好，每天給她做早飯。孩子小的時(shí)候，我?guī)Ш⒆拥臅r(shí)間比她多。但她這種性格實(shí)在讓人難受，一點(diǎn)不滿意就甩臉，總好像全宇宙都對不起她，搞得家里特別壓抑。我兒子現(xiàn)在都不愛說話，8歲的孩子，有時(shí)候，一晚上都不說一句話。”他說，已經(jīng)對婚姻不抱希望，湊合著過一天算一天吧。特別悲涼。

這是男人。換做女人，可能根本湊合不下去。曾有個女讀者找我，她老公也是那種兩面人——在外面談笑風(fēng)生，一回家滿臉冰霜。她說，結(jié)婚10年，基本都是看著老公的臉色過日子的，而他的臉色就沒怎么好過。

她本來是個話多的人，喜歡細(xì)細(xì)碎碎地跟家人分享點(diǎn)滴見聞，但常常，她說很多，他板著臉不回一句。她說得興高采烈，他冷冷看她一眼，讓她覺得自己特別沒趣。慢慢地，她就閉了嘴。有時(shí)想說什么，一看到那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臉，也硬生生憋回肚里，幾乎憋出內(nèi)傷。

偏偏她又是討好型人格，特別怕別人不高興。老公每每沉著臉，她都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下意識地去試探，去討好，心特別累，關(guān)鍵是還沒效果。她怎么努力，都改變不了他老公那張難看的臉。

她說，現(xiàn)在一看見老公就胃疼：“這個家太負(fù)能量了，沒有愛，沒有溫度，沒有交流，再這么下去，我要得抑郁癥了。”她說受夠了，想離婚。

我隨后跟她老公聊了一次，這個粗鈍的男人居然對老婆的痛苦完全不以為意：“她老拿這個說事。怎么了就要離婚？我又沒打她沒罵她，我說什么了就傷到她了？”

我說，先生，你聽好，并不是只有話語和拳頭才傷人，對愛你的人來說，一張難看的臉就是毒，是霧霾，天長日久也能讓人生病。

有一個詞，叫表情暴力。很多人都在用這種暴力傷害著最親密的人，自己卻不以為意。

你工作不順，你心情不好，你受了委屈，你心存怒氣，你在外面不敢表達(dá)，就在家里掛起一張喪氣臉，給愛你的人看。因?yàn)椋鎸@些人你是安全的，不會因?yàn)槟隳橂y看而離開你，甚至，還會小心翼翼討好你。可是，你低估了這種表情暴力的殺傷力。你擺出一張難看的臉，貌似與別人無關(guān)。但事實(shí)上，它消耗著愛你的人的熱情，消解著關(guān)系的親密，消磨著家的美好。

壞表情帶來壞心情，壞心情導(dǎo)致壞關(guān)系。對家人擺臭臉，是一個家開始變糟糕的第一步。

胡適說，世間最可惡的事，莫過一張生氣的臉。世間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氣的臉擺給旁人看。

一點(diǎn)沒錯。

人是社會動物，對他人表情都特別敏感。尤其很多女人，別人微微一個蹙眉一個抿唇，她都能敏銳地感知到對方情緒變化，進(jìn)而引起自己內(nèi)心波動。更別說一張明晃晃的臭臉了。

我們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但如果長期陪在身邊的是張尖酸刻薄的臉，那么，兩個人的孤獨(dú)，還不如一個人過。我們也說“夫妻間要多多溝通”，但是，懷著敞開的心、和顏悅色的溝通，和一臉怒氣、怨氣氣勢洶洶的溝通，效果肯定截然不同。

世間多少夫妻，都是把最好看的臉給了外人，最難看的臉留給愛人。于是，一個本應(yīng)歡聲笑語的家，變得沉悶壓抑。一個本應(yīng)是彼此避風(fēng)的港灣，變成了把人逼瘋的深淵。

其實(shí)，生活不易，怨氣怒氣憋屈不滿，人人心里都有。但是，請記住，你那個枕邊的愛人，不是你的垃圾桶、出氣筒。人家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看你那張臭臉的。顏值再高的臉，整天眉頭緊鎖既怨且怒，也是丑的，也是沒人喜歡看的。

如果你在外面不開心，那么，請?jiān)谶M(jìn)家門前調(diào)整好心情，把垃圾情緒扔掉，帶著好臉色見家人。如果你是因?yàn)榧胰瞬婚_心，那么，請心平氣和地去溝通解決。不要看到飯沒做好，就拉下臉不說話。看到房間亂糟糟，就甩臉給愛人看。

擺臭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家里陰霾遍布，天長日久，集體生病。

小時(shí)候，我特別喜歡去小姑家玩，以前沒想過為什么，今年夏天又去，我忽然懂了。

小姑和姑父都是大學(xué)教授，也都是樂天派，倆人臉上總是特別平和、喜悅，好像從來沒為什么事發(fā)愁過。尤其小姑，她說話慢，又溫柔，眼里總有笑意，連做飯時(shí)的表情都是愉快的。我覺得她像春天，周身都是暖洋洋的氣息，而且是敞開和接納的狀態(tài)，你仿佛隨時(shí)可以靠近她，和她一起聊天、唱歌、講笑話。她和姑父的交流就更輕松隨性，一顆奇怪的瓜子，倆人也能樂呵呵地研究半天

有個細(xì)節(jié)，特別小，但我看了很感慨：小姑在臥室喊姑父的名字。姑父在客廳應(yīng)了一聲“哎”，下意識地看向臥室。其實(shí)，姑姑是看不到他的，但姑父臉上不自覺地帶著微微笑意，是那種“你說什么，我都愿意聽”的感覺。我當(dāng)下就想，如果天下夫妻都能給對方一張這么好看的臉，那可能一大半的婚姻問題就都沒了。

這個好看，不是唇紅齒白、膚白貌美，而是平和愉悅、接納和愛。

如果你對婚姻不滿，先想想自己的臉好不好看？想想你每天用表情告訴愛人的，是“討厭你，別煩我”，還是“你說吧，我想聽”？

試著笑一笑，和顏悅色地和對方交流，不要審視，不要挑剔，不要批判，不要責(zé)怪。夫妻一場，該是彼此相愛彼此在乎的，該是竭盡所能給對方幸福的。可能動人的情話你說不出，帶小院的別墅你給不了，出眾的顏值、迷人的才藝你也沒有，但是你可以給他（她）一張平和愉悅的臉，而這張美好的臉，遠(yuǎn)勝其他。

世間最美妙的，莫過一張好看的臉。這也許是漫長一生里，你能給愛人的，最好的禮物。

（摘自《中國婦女報(bào)》2018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