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花開萬木春（外一篇）

楊浚嶸

立冬時節(jié)，我幸會“回眸歷史，記憶向陽”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廣漢采風活動。這使我想起了古人對立冬的理解和崇拜：“冬，終也，萬物收藏也”，意思是說秋季作物全部收曬完畢，收藏入庫。漢魏時期，立冬為大節(jié)，天子親率群臣迎冬氣，對為國捐軀的烈士及其家人進行表彰和撫恤，請求死者保護生靈。民間則以時令佳品向祖靈祭祀，以盡為人子孫的義務和責任，祈求上天賜給來歲的豐年。以古鑒今，采風意義非凡。改革開放40年正當秋收好時節(jié)，我們滿懷喜悅收藏碩果累累的時候，總是滿心祝福和期盼著來年大豐收。

順天意，國運昌，今年又是豐收年。采風路上，一派蓊郁，時令桔柚掛滿枝頭，正待秋收冬藏呢。我沉浸其中，受益匪淺，幸福著，感動著。就從”民以食為天”開始吧：早飯，自助餐，隨己吃；午飯，農(nóng)家樂火鍋，地道的川味；晚飯，農(nóng)家樂中餐，最具特色的連山回鍋肉，香，香得讓人回味，真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事后，我想：這次活動，東道主安排得好，吃飯之事都直奔主題。可細一想，現(xiàn)在的生活就這樣，一到周末，城里人往農(nóng)村趕，車水馬龍，水泄不通，把個農(nóng)家院子當成了自己的“娘家”，隨便得很，親熱得很。看來，東道主的安排得“民”心，隨“民”意。采風同仁們更是自得其樂，交口稱贊。

樂在其中也，幸福村莊感染所致。午飯后，去松林鎮(zhèn)沙田村采風，一看見松林二字，大巴車已行進在丘的路上，哦，這不是松林坡嘛，我30年前到省城成都出差的必經(jīng)之地嘛。當年天麻麻亮，從青川出發(fā)，顛簸10多個小時，天黑后才趕到此處，饑腸轆轆，找個路邊店，最想吃的就是“連山回鍋肉”，便宜、解饞、冬天還暖和身子。如今之地，路邊店變城了樓房大餐廳，高大、寬敞；招牌都比當年路邊店門面還大，大氣、亮哨。“大刀連山回鍋肉”那個招牌，字比人高，顏色紅得晃眼，氣勢恢宏。旁邊還樹了塊“耕讀回鍋肉”的“新”招牌，我還沒來得及品味，眨眼，時過景移了，“回”字在心里蕩漾。

松林坡變了，何時被綠占領了光禿禿的丘，綠中點綴著紅的桔，露放出黃的柚。那桔就像嬰兒在媽媽懷抱里吃飽奶，從衣襟中露出來的臉蛋，多美多漂亮的向陽紅呵，紅得燦爛，紅得讓人喜歡，注目流連。那柚油亮亮的黃，就像一砣砣金疙瘩沉沉的綴在枝頭，我雙手捧著柚，愛不釋手，心生一種幸福感。喂，想吃嗎？摘就是啦。一位年輕媳婦懷抱嬰兒朝我露著甜甜的笑。呵，這是你家的，長得好漂亮哈。啊，房前屋后都是，多得很。好安逸哦！是喲！你們城里人天天往我們鄉(xiāng)下跑來耍，見慣不驚了，哪像你還這么那個，像沒見過樣。我哦哦地點著頭，一時半會答不上話來。是呵，鄉(xiāng)下空氣新鮮，丘青林秀，房新路闊，吃得安逸，耍起舒服，咋不想天天來哦。攀談中，那媳婦還說自家的農(nóng)家樂辦得也不錯，你想在我這里耍，管吃管住管棋牌，管娃兒們玩耍，給你優(yōu)惠哈。我們家一年有個一、二十萬收入哈。還說村里家家都有搞頭，有一家把豬圈都弄成“豬圈書吧”了。咹，有這樣的事？不信你一會過去看，那豬圈書吧里才安逸，中西結合，書桌、書柜、書架，啤酒、咖啡、奶茶，茶幾、板凳、沙發(fā)，0K、書法、繪畫，啥子玩藝喲多得喊不出名字來。我這川北大山區(qū)的四川人，再一次領教了川西壩子里的川妹子的潑辣、爽快、機靈和嘴嚼。我沒來得急留下這“川妹子”的名字和電話，就尋“豬圈書吧”去了。憑經(jīng)驗，豬圈模樣在腦子浮現(xiàn)著，四處亂穿都不見。人有名，吧有牌，咋定格熟悉的豬圈呢？踏破鐵鞋無覓處，豬吧就在桔林中。果不其然，“川妹子”說的是老實話。我拍下“豬juan書吧”招牌，拍了“圈”里擺設，突發(fā)其想：城里那些狗房貓房能變幾個書吧么？

一路上，擺設著數(shù)十上百的農(nóng)家桔柚小賣地攤，客到之處，先說拿起吃，買時再說價，隨便給幾個錢都行。有了，則無所謂。有福共享，不失中華民族的美德。從貧窮走過來的人，深知有和無的道理。更何況，予人玫瑰手留余香，這何嘗不是人們從物資到精神富起來后的天然之舉呢？

今天，人們確實在比較富有的基礎上正朝著美麗幸福新村靠近。三水鎮(zhèn)易家河壩，這里也是我曾經(jīng)路過的地方，荒蕪、雜亂、亂挖亂堆，大坑沙包、家禽糞便、水生臭味的昔日浮華不見了，呈現(xiàn)給我的是廣袤的漁塘，平鏡的水面，江南的小橋，川西壩子的涼亭，塘邊落戶的棕櫚樹長勢喜人，路邊的格桑花姹紫嫣紅，迎送著八方客人。塘與路之間，大型水上游樂場建筑群高聳云端，場外人流如織，場內(nèi)歡歌笑語，尤為少年兒童們喜歡，追逐戲鬧，興致盎然。天暗下來了，華燈初放，川西壩子的夜生活又要開始了。可那些塘邊釣魚的、長亭短亭間喝茶、下棋、打牌的，亭邊寬敞處，跳舞的，健身的，依然如初，看來是要和夜生活連臺進行了。好幸福啊！我油然感慨萬千。

晚上，我躺在不硬不軟，感覺舒適的席夢思床上，睡不著覺，翻來覆去的。手機響了，打開，微信，初中老同學原山茶戶（微信名）在青川毛寨茶山上發(fā)給我要的山村公路照片。這是我寫的一篇散文，《回家的路》需配的圖。正是這張路照把我?guī)肓藟羿l(xiāng)。

深山老林的火地邊上，搭建了一個低矮的人字形茅草棚，這棚子叫號棚子，秋收時節(jié)，農(nóng)人晝夜于此，為莊稼站崗放哨，守護莊稼。夜里我睡的“叉叉床”上，墊的是茅草，蓋的是蓑衣，烤著疙瘩火，吃著洋玉果。無聊得很，我就胡思亂想：“鯉魚咋躍龍（農(nóng)）門的；想著人啊，幾千年了，咋還刀耕火種的過日子；就想啊，紅四方面軍在旺蒼木門會議室墻上張貼參加紅軍的告示，其中一條：參加紅軍分好田好地；就想啊，啥時才能天天吃飽肚子，穿一身暖和的衣服。想不明白，悟不出道。廣漢見聞后，天地洞開了，豁然敞亮了。竟然廣漢還有一大堆人做著同樣的夢，干著“不要命”的事。他們悄悄抓鬮，“包產(chǎn)到戶”，他們悄悄把集體田埂分為自留地，他們悄悄摘掉“廣漢縣向陽人民公社管理委員會”牌子，他們悄悄掛起了全國第一塊“廣漢縣向陽鄉(xiāng)人民政府”的牌子。這些事說來輕巧，像一根燈草。可在當時，要干，卻是如履薄冰，險象迭生，福兮、禍兮，難料。廣漢這么一堆人豁出去了，西高公社5大隊2隊隊長莫詩富和社員們一起，像安徽鳳陽小崗村18戶農(nóng)民一樣，定“生死合同”，簽名按上紅手印。莫詩富他們把紅手印印在“心里”，秘密進行，抓鬮為證。向陽人民公社管理委員會主任鐘太銀自決與妻子離婚，兒女全歸妻子撫養(yǎng)，作了最后安排。他悄悄制作“廣漢縣向陽鄉(xiāng)人民政府”牌子，又悄悄掛在原人民公社的牌子處。原廣漢縣委書記常光南，不愧是老百姓的好書記，老百姓每一次悄悄真做實干，他都能從中發(fā)現(xiàn)閃光的智慧，敢為人先的勇氣。看到老百姓得實惠了，說不出心中的喜悅，總是千方百計地支持老百姓干，爭取上級的理解和支持。在這“支持”和“爭取”中，他曾經(jīng)作好了回老家種田的打算。

“向陽鄉(xiāng)人民政府”這塊牌子從1980年到1983年，經(jīng)過整整三年時間，上上下下的調(diào)研探討，實踐摸索，在爭議中摸著石頭過河，最終寫入憲法，才真正成為了合法的人民政府。這塊牌子的含金量太重了，央視《復興之路》記述：“1980年，四川廣漢向陽人民公社的管委會牌子被小心翼翼地摘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向陽鄉(xiāng)人民政府的牌子。人民公社解體，鄉(xiāng)鎮(zhèn)人民政府建立，給中國農(nóng)村帶來了舉世公認的變化。”

我想用數(shù)據(jù)證明巨變，可數(shù)據(jù)太多太大了，我無力取舍孰重孰要，更何況數(shù)字是枯燥無味的。只要我們躬身踐行，身臨其境，眼觀、耳聞、鼻嗅、心思，那場境，那現(xiàn)實，生動活潑得多。我行感我悟，我可謂四十年改革開放的親歷者、參與者、見證者。餓肚子、穿破衣，長虱子的歲月難熬啊！我所在的生產(chǎn)隊，隊長也“牛”，也想改變“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的現(xiàn)狀，搞半承包、計件制、多分自留地。可惜啊，他積勞成疾，沒等到改革開放那一天含恨仙去了。我常常去我下鄉(xiāng)的吊兒壩生產(chǎn)隊，去一次感動一回，就說去那地方的路就變5回了，如今坐在動車上，舒適得想：要是能再坐一回拖拉機，巔簸在機耕道上該多有意思；要是再背上120斤公糧，走20里路，過9次河，爬兩座小山，還行嗎？背不動了，也找不到路了。寬敞的瀝青路上穿梭著小轎車，大巴車，行人寥寥。若有，那也是走親戚，串門戶的，走長途的沒得了。

俗話說：衣食住行看家當。這“家當”卻是“家”“國”面貌的反映，老百姓所處時代生活的真實寫照啊。這“家”不好當，“小家”“大家”都一樣，裝不出來，吹不出來。改革開放前，廣漢向陽民謠“有女莫嫁向陽郎，吃的稀飯浪打浪，住的草房笆笆門，走的泥路彎又長”；改革開放后，鳳陽小崗詠唱道“吃不愁，穿不愁，腰里別著十塊頭，又娶媳婦又蓋樓”。反映老百姓生活水平的高低，吃”最有說服力，“民以食為天”。“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型展覽”，有一段視頻，“年夜飯的變遷”，從1960年到2010年，每10年展現(xiàn)一桌年夜飯，從飯菜的變化中，我們真切感受到了從滿足溫飽到豐富美味，再到追求營養(yǎng)健康全過程。無庸諱言，今天的老百姓更加珍愛生命，關注健康，把健康長壽看得比“天”還要大，追求得更為迫切。為什么呢？富起來，向往更加美好的幸福生活。

我在廣漢向陽”陳列室”里，被一幅幅圖片，一張張文字吸引著，久看生情，血涌胸田。那張草屋篾笆門、耕農(nóng)和不好意思見大家的女人照片，仿佛深情地訴說著昨天和今天的故事，他們樸實而真切地告誡參觀者：忘記過去，就是意味著背叛；遺忘可悲，它是走向苦難的腳步。

陳列室三間屋12面墻壁共同講訴著向陽改革開放前后的故事，唯有這面墻上的“舊貌照”最為感人。40年了，我們與它離別得有些長久了，人生大半輩子后再相逢，真有一種苦難見真情的沖動。這張照片太珍貴了，我用手機照了相，放在收藏件里，我怕遺忘。保存的最好方式就是收藏，圖像收藏是真實的，是鐵證。記憶的收藏受情緒的影響，放大或縮小都是罪惡。這張照片在陳列室里，乍看有些不協(xié)調(diào)，可正是這張照片，讓我們從中領悟到了“改革”的必然，“窮則思變”，困則突圍。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真諦，永遠在人民手里。“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中國共產(chǎn)黨人走向勝利、走向光明的一次次偉大成功的實踐，證明了走群眾路線，無往而不勝。“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錚錚誓言，初心始然。

向陽人不愧是時代的弄潮兒，他們不忘初心，砥礪前行，“不是靠本本，而是靠實踐，靠實事求是”。經(jīng)過四十年的奮斗，從一個貧窮落后的小鄉(xiāng)村，走上了幸福的康莊大道。“改革之鄉(xiāng)”，“工業(yè)重鎮(zhèn)”，“火鍋之城”，三張名片如雷貫耳，去年底，已擁有生產(chǎn)經(jīng)營性企業(yè)328家，GDP達到27億元，農(nóng)民人均純收入達13065萬元。我們不得不仰視“中國農(nóng)村改革第一鄉(xiāng)”的成就，“給中國農(nóng)村帶來了舉世公認的變化”。

改革需要排頭兵，向陽花開萬木春。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