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邁克爾·奧尼爾著 蕭楚天譯

回去
我現在很少回去,還有一直以來,
黃昏我和我兄弟一起玩耍;
我聽到的是肢體的奔突聲,呼吸
和年歲……我是我自己,也是一個我之外的人。
在我們的游戲之外,長室隱約閃現
閃入黏合的黑暗中;人影漫游
在房子周邊,進入各自的生活。
我在窗格邊擺手勢,再放下手。
我現在很少回去,但是一直以來
那里似乎有種黃昏時的氣氛,
透過它我竭力去進一球,然后發現
空氣由我差點撕開的聯結們構成
這氣氛絆住了我。
夜從衣櫥里滲出來;人聲踩著樓梯。
浮標的紅色記號送我去入眠,
到一個我知道、需要并害怕的地方。
還有這些
在吧里,無論什么陰郁的評論從我唇間
逃出,都可能出自以下事實
我在讀薛西斯如何,
檢閱兵陣,戰船
布滿達達尼爾海峽,
帶著歌劇表演式的淚水,他意識到
這些士兵在一百年后將盡亡。
我希望我能運用好
對舌頭的監管,那不可說的美德,
但外面,占了優勢的是另一種
愿想——想要哭進風的面龐
刀割般的冷漠繁榮茂盛
讓一切最終褪色:
出現的和離得遠遠的
都會走,還有跟你打招呼的
或事不關己的,他們也會
瓜熟蒂落,還有我十幾年未見
的朋友,心中只捕捉到
他們二十三歲的樣子——
他們也會走,在他們的路上,
在憐憫之外,到暗室當中,
或被吹下海山甲
或被吹過城市的外郊,
這些也會走,還有流放者
和鄰居,矮的和高的,
他們也要走了什么的,
就像我年輕時在利物浦人們說的那樣
還有他們方言中特別的曲折變化
也走了,這些話也要走的,跟著還有我,
和上學年代里說下的痕跡,它們的記憶,
會呼嘯著散失,像疾風中殘碎的事物
抗拒一小會兒,那震顫的一秒,
走一遭也如此騷動……
然而一個反對的聲音回擊
嘲弄我內在的失控
這也太容易,太做作了吧,
憑空洞的幻想和單單用手勢
就想緩解你的恐懼。
你的任務是守好那活著的,
爭取去見證,最要緊的
是唱出來。
擱留
日復一日,天空,一種被和緩的藍色
色調基本不變,你坐下,
試圖抓起《煉獄篇》。
妒者的眼瞼被縫上,他們近來的
錯誤被原諒但未完全被忘記,
怠惰者競相往前奔跑,很快跑出視線,
對話,然后隱約的天堂之光——
這些擱住了你,使你免于夏天緩慢的
加速的滑向虛無,
游泳者和水的逆流,
啤酒肚們和艱苦的決心都衣衫檻褸,
蚊蠓在施行小小的刑罰,
還有過多的烈日,對偉大事物的惰性,
涼鞋摩擦著腳,水泡嶄新,
暴力的暗示在安靜被粉碎之后,
每晚的連禱吟誦著其他,
或許同樣有缺陷的,對存在的闡釋。你
全數抹去它們,滿足于在那里,那里
沒有雨沒有冰雹沒有雪沒有露
會落下來,那里想法滋長
成一個夢,實質尚未消失,
就好像信仰活了下來,就好像事實上
它還枝繁葉茂。
就是這樣
“只是去超市閑逛了。”對女兒如是說。
“跟誰兒?”“沒人——我最好的朋友,我!”
“噢哦”,一個笑臉隨至。就是這樣
(馮內古特半顯現我腦中),這搭順風車的戲謔
就是這樣當又一個秋天帶來它的禮物——
一些學生成群,每一個年輕的輪廓
從日子里鑿刻出目的;
樹在轉變;所有事物都在轉變,
轉變和移變隨著結構們的
固化或者非物質化,
確定你作為你——我作為我,
雖然不是你認為的我 若我們真要見面
且喝上一杯聊聊天,這,順便提下,
也很好 如果我們安排得來,
但更像是對腦路徑古怪的單數性分類
它們上面刻著記憶
——路上的跋涉,比如,
穿過滿地落葉,途經以姓氏為人知的屋宅
它們屬于消失的家族,一次探訪
的前奏……
就這樣順其自然吧。
就是這樣。然后就這樣了。這樣,這樣。
譯者注:馮內古特,指美國作家庫爾特·馮內古特(KurtVonnegut),著有《第五號馱琢場》,其中"so it goes"(就是這樣)一句出現頻繁。
群影
你停在一座橋上
它通向市鎮的邊緣,
黃昏已駐扎在
來自柳條的影子上面
它們垂釣式地蜿蜒
伸離河岸。
和最近安排的見面有關,
也許吧,紙上實實在在的
建議,還有這樣和那樣的
可能性,但是,毫無前兆地,
你好像看到自己的精魄
如氣球膨脹,飛離嘴唇
然后以一個不明晰的影子形象
鋪開在集于水下的眾影之上。
一對夫婦路過,笑著。
你看著自己的黑莓手機,
或許是一個需要指導的人
去面對日期,約定,甚至
一段時間的一個抉擇。但
那僅僅是,你察覺,當一陣寒意
出現在這些想法的邊緣
自我欺騙——事實是
你的本質漂離
升入夜的空氣,
無法阻止它被影子的團伙
征召,你看著它們時
它們正向你半示著意。
罪責
在窗格旁,我告發自己,
承下了所有我能搜集的罪行——
所有但除了那一項,那
不可談及的舉動,那罪
若不是忤逆了圣靈,就是拒絕了
所有正眼看著上帝的機會……
一扇門關上且天窗消失。
遲早這罪行將大白于天下
每個人都能說上幾句——解脫,最開始,
然后一陣麻木的疼痛隨年歲流逝而來
人們的看法變得啰嗦或少言,
一天夜里你醒在完全盛開的黑暗中
伴著荒謬至極而無法祛除的恐懼,
你再也不會,永世也不會,
被允許頂禮跪下
當太陽灼灼地燒過大玫瑰紅花窗。
紡紗機
春暖,在晚雪當中:
你信了,仿佛那
若不是最后一個,就是
衰減的一系列中的一個……
昨晚你咬著一支鉛筆
對著你女兒的家庭作業:
狡詐的可能性之定律。
若三個朋友搖三架紡紗機,每架
有五個邊,每邊是一種新的顏色……
今天,去上班是一個寓言
當你爬過橋且上路
那路通向你不會進去的大教堂,
你低吟著自己的公式:
一天變成另一天,一個十年
忘了上一個十年,一生像沒有
發生過。不怎么像個答案,但
直升機的呼呼聲在監獄上空
琢磨出來了:就算每個
紡紗機停在不同的鐘點上,
它們的旋轉只會有一種結果。
空
——步波德萊爾
帕斯卡有他的空;它如影隨形。
但這空有它的伙計們——行動,欲望,夢,
語言;還有我知道恐懼,
一縷微風撩起我的發從我的頭上。
在每一邊,空間如一滴無盡之水,
寂靜和更多空間——惑人的,因恐懼而大。
上帝如導演安排了夢魔的彩炮;
后半夜的時辰即是舞臺的背景。
睡眠如一個深坑嚇到我
爬滿了形象令人滿眼錯愕
無盡的事物從每扇窗擠進戶來,
我的心智被眩暈攫住
想要虛無,和無感。
天啊!千萬別拋下數字和存在!
梯間平臺
停在樓梯上,你看到
透過梯間平臺的窗子
天空現在是斯多葛式的
藍,淤青的形狀。
一個淤青的天堂,吸引你的眼
向上,以一種自我取笑的
超驗之弧……
云氣漫然地,無誤地,
你周身有什么掉落
像一個布袋背了很久
你都忘了它有多重。
你斜了一下,就像從煉獄
斜向解脫之夢,直到
下一層樓梯帶回屋頂,住處。
即便
傾盆過后,天還在下雨
在凱瑟琳夫人之林中。
夜里晚些時候,日子在虧損。
席子保護新鮮的植被,在腳下。
雨傘折疊,我小心地踏著,
著意小道的盡頭和信號嘩的一聲
把我帶回到失靈的電子設備,
當樹木推遲聲響——半沙沙地,
一半像女人在清喉嚨,
認識到發言意味著風險。
我踩在小樹枝上,又停下來,
小毛躁,急切地想聽取任何新動靜
——比如一只狐貍或鹿,匆匆閃過黃昏一
即便我好像只聽到雨。
大力水手村
“孩子們,孩子們!
我們下一場演出叫作人偶戲
這場戲將在學校禮堂上演
大概五分鐘后。待會兒!”
家族性的,新近老去,我舒展
在海貍鋸木廠,像一塊被遺忘的邊角料,
凝視錨灣的一座峭壁那邊
那第一片地中海的海岸。
腓尼基人在招攬生意,卸下貨物
在環繞這片海的港口;今天,
著色的海灘向著天空膨大,
當奧莉薇·奧爾和波派拌嘴
在我身后,而光誘惑水
好像在吸引我上鉤,或者讓我擱淺。
譯者注:奧莉薇·奧爾和波派分別是美國動畫片《大力水手》中的女主角和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