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炫齊
整理小屋時發現十余枚自己刻的印章,按時間順序排列好,看上去頗有味道。
初二時初次學習刻章,美術老師花了一個多小時講印章的歷史淵源、筆法刀勢,我權當故事聽了,根本沒心思欣賞秦章漢章如何端莊,腦子里只有花哨的構思,天馬行空。開始刻章了,我四處翻閱篆刻字典,在稿紙上畫下無數方格,模仿古書四靈獸瘋狂涂鴉。老師在一旁說,要從基礎開始,刻好姓名章。
端詳著石料,大家著手設計。我激動不已,揮刀如劈柴,只用了一節課就完成首章:“齊天。”左青龍,右白虎。我以為自己先人一步,天賦異稟,等候夸獎。老師卻愛搭不理,蓋下一印:“磨掉重刻。”
我憤憤不平,暗自抱怨老師不識貨,端著“齊天”,依舊自命不凡,認為老師不滿意我的不安分,又討來一塊新石料,決定從白文姓名章人手。
環顧教室,大家進展緩慢,我的優越感再次油然而生。我打開篆刻字典,選中幾字匆匆下筆,只打了兩次草稿就拓到石章上。路過的同學紛紛贊許,我的豪情膨脹起來,將刻刀高高揚起,“一氣呵成”,完成我的第二枚篆章。
然而,這枚石章仍然不受待見。從字體到刀法,老師挑出許多“刺”,花了近半節課時間點撥我。
大家開始動刀了。可我沒有再刻新章,而是慢慢翻書,慢慢揣摩,慢慢請教,慢慢修改。我開始慢下來了,開始為一道橫研究三天,為一刀側鋒思考半周。我開始欣賞古章的大氣穩重、其他同學的匠心獨運,也開始詢問其他人的意見,甚至請教學校里的保安叔叔。慢慢地,我學會了悟,像爸爸散步時的話語、班主任的教誨。
我發現畫的草圖已有七八頁。
在某個下午,我決心動刀了。像幾年前在宣紙前的頓悟,不再抄寫模板,而是享受慢的過程:戰戰兢兢,一絲不茍,吹毛求疵。舉刀要屏氣凝神,下刀要果敢、要穩。
仿佛教我書法的吳先生在身后注視著,美術老師在桌前等待著。推、頓、轉、敲。我也會停下來大口喘氣休息。看著滿手石粉,我心滿意足。
第三枚章耗時三周完成。美術老師站在講臺上,舉起我的章:“大家停刀。抬頭看一下,這才是真正的白文。”
但與老師刻的章一對比,我知道等待自己的還有無數次磨石、刻石。
剛認識的朋友說,看來你是個穩重的人啊。
教師點評
刻章如做人,從毛糙到穩重,從快到慢,從炫耀到享受,其過程即是“塑造”的過程,塑造匠人藝術,也是塑造更好的自己。小作者未有一字言塑言造,卻時時處處在說塑造,這是寫作的耐性、成文的匠心。
(郭培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