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春芳
歲月悠悠,又是一年春來到,我的記憶在蘇醒,淅淅瀝瀝的小雨是我對奶奶不絕的思念。
奶奶離開我們有四個年頭了,去世時八十八歲,這個數字很吉利。我一直以為奶奶是不會走的,但病魔是殘忍的,那天我凌晨五點剛從奶奶的住處回家,就接到了奶奶離開的噩耗。親愛的奶奶走得太匆忙了,從此我們只能在夢里相見。
記憶中的奶奶是那樣親切。奶奶長得嬌小,身軀也不挺拔,滿頭銀發,雖然飽經風霜但面容慈祥。奶奶平時總是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拄著一根圓木拐杖,穿著灰藍色的布褂子。奶奶沒上過學,不識字,是一個地道的農家婦女,有著中國婦女的傳統美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
奶奶的一生很坎坷,小時候家境貧寒,孩子多,奶奶生下來沒幾天,就被送人了。到了養母家里,也無人照顧,整天被關在黑屋子里,從此眼睛落下了殘疾,見不了光,弱視。幾年后,奶奶患上了青光眼,為了保住左眼,手術摘除了右眼。可憐的奶奶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世界了。
奶奶雖是女人,卻有著男人的胸懷,爽快,好強。上世紀五十年代后期,爺爺當生產隊長,奶奶看不慣爺爺的慢脾氣,有時對生產隊的事兒也免不了“指點”一二。對奶奶的“指點”,多數人是贊成的。當然,也有人反對,背地里送給奶奶一個“女隊長”的綽號。
奶奶的不幸遭遇沒使她的心變冷,倒使她特別有同情心。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上小學,要飯的去我們農村討飯。只要進了我們家的門,奶奶總是叫了我的小名“阿芳”,讓我把當天家里做的米飯、蔬菜或小點心,送給討飯的。討飯的臨出門前,奶奶還要囑咐人家:“再來了就到家里來,多會兒也不會讓你空著手走。”就好像那不是要飯的,而是她的熟人,甚至親戚。其實當時我家的日子也不富裕,晚飯我們小孩子和奶奶、媽媽這些不干重體力活兒的都是吃稀飯的,只有爺爺和爸爸才能吃干飯。但奶奶說:“只要有一點兒法子,誰也不會拉下臉去要飯,怪可憐的,咱怎么能讓人家空手走呢!”奶奶樸實的語言讓我從小就明白了遇事不能光想到自己,也要設身處地為別人想想。
小時候我和奶奶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奶奶就是我童年的全部。那時候,我既是奶奶的小尾巴,也是奶奶的小幫手。我常常跟隨奶奶打掃庭院,抬水桶,澆菜,喂豬,喂雞,喂鴨……記得每天天還沒亮,奶奶就早早起床了,燒柴,洗米,煮粥,準備一家人的早飯,開始了忙碌的一天。每天我起床的時候,都能吃到奶奶為我調好的一碗熱乎乎的白糖粥,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頓早飯,卻讓我至今回味無窮,懷念不已。奶奶啊,您辛苦了,您受累了!如今日子好了,小輩想孝敬您老人家的時候,您卻已在天國了。
時光如水,奶奶離去已經有一千四百多個日子了。很快又是奶奶的忌日,每個春風拂面的日子,就像奶奶干凈溫暖的懷抱摟著我。夢里的她,還會像幼時那樣,或拉著我的手,去豆地里尋找蠶豆上的小耳朵;或站在灶頭前給我做菜餅;或擼著袖子幫鄰居腌瓜;或嘴角漾著笑容,站在窗邊,等著我放學回家……而我再也無欲無求!
一年一度,我都會站在春風里。閉上眼睛,等著奶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