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來運轉（下）

張國心

7、美夢成真

大瓜都要跳樓了，崔八點愧疚萬分，他拉住毛大牛的手真誠地說：“大牛，那塊石頭到什么時候都是你的，肯定就在我家老宅地埋著，你去找吧。”

毛大牛搖了搖頭說：“既然無緣，我就不奢想了。再說為了那塊石頭你讓我去參加民兵訓練，我才娶了臘梅，才有了兩個有出息的孩子，我知足了，明天我就看孩子去，這一去說不定啥時回來。”

經過一場生死劫難的崔八點看開了很多，不想再吃獨食了，他說明了真相，本著自愿參加的原則，組織了一伙人合作挖寶，費用共攤，利益平分，大瓜、小麥也在其中，但他有話在先，如果有一天真的找到了隕石，賣了錢，毛大牛必須算一股，大家一致同意。

在崔八點的帶領下，他們劃定了籃球場大小的重點區域，雇了鉤機進行機械化作業，鉤機幾鏟下去，就挖出了一塊圓不圓方不方黑不溜秋的怪石頭。崔八點把那石頭抱在懷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竭盡全力地回想著那個沒有月亮的夜晚，良久才說：“就是它。”大家圍攏過來，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塊石頭，它就是隕石？大瓜從兜里掏出一塊吸鐵石說：“隕石有磁性，看它能不能吸住，如果能吸住，就肯定是隕石。”他把吸鐵石放在了石頭上，竟然真的吸住了。

終于找到了隕石，美夢成真，參加找寶的人歡喜若狂。接下來大家就研究如何把隕石賣出去，變成紅彤彤的鈔票。大瓜想起了三角眼孫總，他曾經許諾以黃金價格收購隕石，崔八點說：“可以試試。”于是大瓜就給孫總打電話，可是電話關機，一連打了一百多次也沒打通，大家分析，孫總電話可能是丟了，或者是換了號，就決定送貨上門。

這天，一伙發財心切的人背著一塊沉重的石頭進了城，按著名片上的地址走街串巷，見人就打聽那個古怪的單位在什么地方，沒有一個人知道，一直找到了中午，才在居民小區一個拐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塊破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陽光尋寶研究開發公司”，可是門緊鎖著，等了好久也不見人來，就去小區門口問保安，保安大叔無不同情地問：“孫虎欠你們多少錢？”

大瓜說是找孫總辦事。

“辦事？他天天倒騰隕石，倒騰到手里的都是一文不值的破石頭，虧慘了，欠了一屁股債，天天都有人來找他要錢，頭些天他竟到博物館里盜竊真隕石，被公安局抓住了，要看他你們就到拘留所里去看吧。”大瓜一臉傻懵，真想鉆地縫里去。

碰了一鼻子灰，一伙人背著石頭悻悻地回到了葡萄溝，但他們堅信，找到的石頭就是隕石，發財的夢想肯定能實現。現在網絡如此發達，信息傳播如此快捷，不愁寶在深山無人知，不信賣不出去。大瓜把隕石拍了照片，掛在了網上，接下來他們就等著數錢了。

8、一盆冷水

隕石的照片掛在網上后并沒有想象的那樣一石激起千層浪，圍觀的不少，想收藏的寥寥無幾，這讓守寶度日的一伙人既焦急又不安。時間一晃就到了冬天，這個冬天雪下得特別大，漫山遍野一片銀白，也特別冷，凍的樹木不時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這天，一輛黑色奔馳越野車開進了葡萄溝，從車上下來了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說要看看隕石。聽說來了大買主，大家都來了精神，把那人領到了崔八點家里，沏茶倒水，問寒問暖。那人很和藹，自我介紹叫鄭陽，說在網上看到了你們發的隕石照片，外觀上看不像隕石，但從1976年那場隕石雨降落的地點看，你們這里發現隕石的概率是存在的，今天辦事正好順道來看看。

崔八點把寶貝隕石抱了出來，鄭陽接過來只看了一眼，就斷然說道：“這不是隕石。”

一伙人當時就像掉進了冰窟窿里一樣，心里拔涼拔涼的，大瓜不服氣，爭辯道：“肯定是隕石，有磁性，能把吸鐵石吸住，如果不是隕石什么石頭能有磁性？”說著還拿過吸鐵石鄭重地給鄭陽演示一番。

鄭陽笑了笑說：“隕石有三種，鐵隕石、鐵石隕石和石隕石，因為都含有鐵元素，都有磁性，三十多年前降落的隕石就是石隕石，的確有磁性。但隕石往往和鐵礦石相似，鐵礦石當然也有磁性了，這就是一塊普通的鐵礦石，離這不到一百里地就有這種礦山，多得是。其實石隕并不像網上傳的那樣不著邊際，那是炒作，千萬別信。”

幾個人都像霜打的花葉，徹底蔫了。鄭陽轉身要走，卻突然站住了腳步，指著墻上相框里的一張合影照片驚訝地說：“我老舅！他怎么在這里？”

崔八點說：“誰？你是說李淵博，他是我們葡萄溝的知青啊。太巧了，那小伙子仁義，好人一個，現在他還好吧？”

“我老舅病了，直腸癌，不過精神狀態不錯，他經常跟我說，他下鄉的地方冬天都有葡萄，我一直不信，真有嗎？”

“真有啊，不信我領你去看。”崔八點雖然還沉在失落的陰霾里，但因意外看見了李淵博的外甥，心情好了很多。山上的雪沒過了膝蓋，滿山的葡萄蔓上掛滿了一朵朵雪團，密密層層，就如同一幅宏大的立體雪景畫，美不勝收，鄭陽完全被眼前的景色感染了，贊嘆不絕，可他還是不解地問：“沒看見有葡萄啊？”

崔八點說：“你站好了！”說著猛地向葡萄藤踢了一腳，瞬間，雪霧從天而降，把鄭陽變成了一個雪人，隨著一陣笑聲，一串串被凍硬的葡萄出現在眼前，就如同一串串黑珍珠一般，簡直把鄭陽驚呆了。他小心翼翼地摘下幾粒放在嘴里，酸味醇厚。“不好吃，惡酸！”崔八點提醒他說。

“這樣的野葡萄有多少？”鄭陽有些激動地問。

“以前丈量過，前山后坡東嶺西崗一共三千五百坰。你有什么辦法，全給滅掉，種地。”

“都是寶啊！”

大家大眼瞪小眼，不知這個知青外甥的話是什么意思。

9、祥石現世

收藏隕石是鄭陽的業余愛好，他的真正身份是一個大財團的總裁，他在葡萄溝看到了商機，經過全面論證，證明葡萄溝的野葡萄是釀酒的優等原料，而葡萄溝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又為釀造優質冰葡萄酒創造了不可多得的條件。冰葡萄酒就是用冬天采摘的山葡萄釀造的葡萄酒，是高端消費品，原盛產于德國，后來因氣候變暖，產量下降，供不應求。鄭陽在葡萄溝建立了冰葡萄酒釀造公司，把方圓百里的山地都流轉為山葡萄生產基地，葡萄溝有勞動能力的村民全成為公司正式員工，不但體面，收入比出外打工還多出一大截，在外闖蕩的年輕人全都回到了家鄉。幾年后，葡萄溝成了集采摘、觀光、休閑、體驗于一體的生態農業園區，鄭陽還在村中央建了一個冰葡萄酒陳列館，供游人參觀冰葡萄酒的制作流程，免費品嘗清醇的冰葡萄酒。葡萄溝的人走到哪里都被人羨慕！

崔八點把那塊破石頭供在房間的正中央，天天頂禮膜拜，香火不絕，一天大瓜來他家，看見了那塊石頭就生氣地說：“你真是老糊涂了，把一塊破石頭當祖宗供起來，它坑我們坑得還輕嗎？”說著抱起石頭就要往外扔，崔八點奮力把石頭奪了回來，“你小子可不要忘恩負義，沒有這塊石頭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嗎？”

大瓜仔細一想，這些年發生的那么多的離奇事，事事都和這塊石頭有關聯，葡萄溝有今天，這塊假隕石功不可沒，于是又恭恭敬敬地把石頭放回了原處，還躬身拜了三拜。

毛大牛得知家鄉變成了樂園，帶著老伴臘梅回到了葡萄溝，正巧這天鄭陽也開車來了，他說：“你看我帶誰來了？”說著從車里攙扶下來一個人，雖然一頭的黑發沒有了，清秀的眸子渾濁了，臉褶皺了，腰板彎曲了，但崔八點和毛大牛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李淵博！”四十年重逢，三個飽經風霜的老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竟然孩童般哭了。

回想崢嶸歲月，三個人有著說不完的話。崔八點請李淵博一定在葡萄溝多住幾日，好好回味回味當年的那些往事，可李淵博卻說：“身體扛不住啊，崔隊長，毛大哥，我今天來是要了結一件事，四十年了，這件事壓得我喘不上氣來。”

李淵博從車里抱出個布包，打開包裹的紅布，里面是一塊長不長圓不圓，黑黢黢的石頭，“毛大哥，這塊石頭是你的，現在物歸原主……”

毛大牛記得清楚，那就是自己從獾洞里挖出來的石頭，可怎么在李淵博的手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淵博慚愧地說出了事情的原委。他是從地質學校下鄉的知青，對地球巖石有一定的專業認知，喜歡收集各種礦石，當年他一眼就識別出毛大牛懷里的石頭不是地球上的巖石，是隕石，他太喜歡了，他不動聲色地把隕石送到毛大牛家，就在當天晚上，找了塊大小顏色差不多的鐵礦石來了個貍貓換太子。

“我終于可以靜心地走了。”李淵博如同卸掉了壓在心頭上的千斤重石。

原來崔八點半夜費心費力偷來的是已經被掉了包的隕石，真相大白天下。

一塊天外來石，四十年里明來暗去真真假假一波三折，人世百態酸甜苦辣盡在其中，叫人無不感慨萬千，但它卻給葡萄溝帶來了希望，帶來了幸福，帶來了輝煌。

毛大牛還是覺得隕石不該屬于自己，他把隕石捐給了葡萄溝，成了冰葡萄酒陳列館的鎮館之石，展窗外寫著四個字：石來運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