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政治風云中“斷頭臺”隱喻

候濤

持續的法國“黃背心”運動依然沒有平息，憤怒的“黃背心”們在法國街頭豎起多座斷頭臺，以表達他們對馬克龍當局的不滿。在法國大革命時期大行其道的斷頭臺，曾見證了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和革命領袖羅伯斯庇爾等歷史人物的最后一刻。

斷頭臺這種今天看起來充滿恐怖的刑具，當初發明時的目的卻是“盡量減少罪犯的痛苦”。在大革命之前，法國對貴族的死刑通常是用劍或斧頭斬首，往往需要反復砍多次才能砍下死刑犯的頭顱；平民死刑犯一般會被絞死，痛苦會持續很長時間。1789年10月10日，法國醫生約瑟夫-伊尼亞斯·吉約丹向國民議會提議，死刑應采取“干脆而迅速”的斬首方式實施。1791年，國民議會接受了他的意見，認為死刑的目的是為了結束生命而非造成受刑人痛苦，并且需要體現出“人人平等”的原則。

隨后，斯特拉斯堡刑事法院官員拉奎安特設計了一種斬首機，并雇用德國工程師和制琴師托拜厄斯·施密特建造樣機。這種斷頭臺由一個高高的直立架和一塊刀片組成，刀片用繩索懸掛在頂部，當執行死刑時，鋒利的刀片垂直墜落，將頭從身體截斷。據傳，國王路易十六發現新建造的斷頭臺刀形有問題，于是他建議用斜刃代替新月形刃，以使刀刃適合所有人的脖子。樣機造出來之后，先對巴黎郊外一家醫院的死尸進行了試驗，結果頗為理想。

1792年4月25日，斷頭臺首次實施死刑，受刑人是強盜尼古拉斯·雅克·佩萊蒂埃，行刑地點在巴黎市政廳外。佩萊蒂埃被擺正方位，接著頭顱被立即砍下。然而，場下的民眾對斷頭臺并不滿意，他們認為，與以前的行刑方法相比，囚犯死得過于迅速，無法給觀刑者提供足夠的“消遣”，圍觀人群甚至大喊道：“把我們的木絞刑架拿回來！”

1792年8月10日，革命法庭建立，斷頭臺被搬至杜伊勒里宮。一開始，上斷頭臺的罪犯都是像佩萊蒂埃這樣的暴力犯罪者。但到了1793年，法國進入雅各賓專政時期，“高效率”的斷頭臺被派上大用場。據統計，短短一年多時間就有數以萬計的人死于斷頭臺，包括許多重要政治人物，如國王路易十六、王后安托瓦內特以及革命領袖喬治·雅克·丹東、路易·德·圣茹斯特和羅伯斯庇爾。

諷刺的是，路易十六死在了自己參與改進的斷頭臺下。1793年1月21日，路易十六走上架設在革命廣場的斷頭臺。很多歷史記載稱，路易十六想多說幾句話，但國民自衛軍將軍安托萬-約瑟夫·桑泰爾下令擊鼓行刑，緊接著沉重的砍刀瞬間落下。10個月后，王后安托瓦內特也在斷頭臺結束生命。

此后，斷頭臺的形象總是與跌宕起伏的法國大革命聯系在一起。隨著法國大革命進入“恐怖統治”階段，很多革命家也被推上斷頭臺。1794年3月30日，丹東、卡米爾·德穆蘭和其他溫和派領袖突然遭到逮捕，沒過幾天，丹東等人就以“寬大對待革命敵人”等罪名被判死刑。4月5日，丹東等15人被集體押往斷頭臺處死。羅伯斯庇爾一心想把法國打造成一個純潔的烏托邦，他把漸行漸遠的戰友丹東等人推上斷頭臺后，繼續清除革命隊伍中的“敗類”。據說當時觀看公開處刑甚至成了巴黎的一項熱門活動，斷頭臺也因此獲得了諸如“人民復仇者”“國民剃刀”等很多綽號。

直到7月27日法國發生“熱月政變”，羅伯斯庇爾被趕下臺，這種狂熱局面才告一段落。第二天，竭力推行恐怖政策的羅伯斯庇爾和圣茹斯特等幾十人未經審判就被押往斷頭臺，在一個多小時的行進中，人群的咒罵聲如潮水一般涌向他們。在處刑時，充滿惡意的劊子手狠狠撕下固定羅伯斯庇爾受傷下巴的繃帶，導致羅伯斯庇爾發出痛苦尖叫，直至刀刃落下。斷頭臺砍下羅伯斯庇爾等人的頭，一個時代結束了。不久后，法蘭西邁入拿破侖時代。

此后，斷頭臺先后傳入比利時和德國等周邊國家，直到納粹時期，德國仍在使用斷頭臺處決罪犯。但斷頭臺最主要的使用國依然是法國，雖然不再像大革命時期那樣殺得人頭滾滾，但它仍是長期以來法國執行死刑的最主要方法。

1939年6月17日，犯下6宗謀殺案的歐根·魏德曼在凡爾賽圣皮埃爾監獄外的斷頭臺上被處死。但這次行刑產生了一個影響深遠的后果——原先人們相信，公開行刑讓群眾目睹血淋淋的斷頭瞬間，更有助于威懾犯罪，但這次行刑過程中，民眾對這種血腥的死刑方式充滿癡迷，有人甚至拍攝下血腥的場面，這種畸形心態促使法國當局重新審視他們的死刑政策。時任法國總統阿爾貝·勒布倫隨即簽署命令，在全法范圍內禁止所有斷頭臺公開處刑。

法國最后一名被推上斷頭臺的囚犯是哈米達·疆杜比，于1977年9月10日凌晨4點40分在馬賽波密特斯監獄內被斷頭臺處死。1981年，弗朗索瓦·密特朗總統上臺后廢除死刑，斷頭臺最終完成歷史使命。不過依然有法國人懷念斷頭臺，2015年11月巴黎襲擊事件發生后，極右政治家勒龐要求重新啟用斷頭臺用來處決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