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熟

孫凡利

李國萍是一家幼兒園的園長，別看她年齡不大，管理的幼兒園卻很出色，總在系統評比中獲獎。平時，李國萍最喜歡吃蘋果，時間一長，大家都喊她李蘋果。

幼兒園附近有一片蘋果園，園主姓王，叫王小鞋。王小鞋在路旁擺了個蘋果攤，他誠信經營，將心比心，人送美稱“王消協”。王消協六十掛零，有個孫女跟著李蘋果上學。李蘋果經常買他的蘋果，兩人十分熟絡。這天，李蘋果下班后騎車路過蘋果攤，發現一個個碩大的紅蘋果特別饞人，立馬就走不動了。

王消協看見李蘋果，忙起身打招呼：“李園長，快來嘗嘗今年剛下來的新蘋果。”李蘋果了解王消協，開口說道：“王老，給我來十塊錢的。”王消協稱秤快，兩句話沒說完，蘋果已稱好放到李蘋果的車筐里。

到家以后，李蘋果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水龍頭洗蘋果。蘋果一入水，李蘋果不由地尖叫起來，只見水面上飄著一層淡淡的紅色。王消協的蘋果上了色！再看蘋果，剛才還青里透紅，如今都變成了全青色。這就是新聞中的催熟蘋果啊！

可這催熟的水平也太次了吧，居然涂的是紅顏料。李蘋果看著盆里的蘋果哭笑不得，兒子趁她不備，摸起一個啃起來。剛啃了一口，就“呸”地吐出來：“這是什么味？”李蘋果也啃了一小口，既不酸也不甜，毫無口感可言。李蘋果來氣了，推翻面前的盆子，蘋果滾得到處都是。

讓李蘋果生氣的不僅是催熟的蘋果，更可氣的是王消協居然忘了本，也干起坑害消費者的勾當來，真虧了大家送他“消協”的好意。

丈夫下班回來，得知李蘋果買了催熟的蘋果，讓李蘋果去找王消協理論。李蘋果考慮之后，說：“多年的交情，因為這翻臉不好吧？”李蘋果決定先按兵不動，等一等再說。

打這以后，李蘋果一連好幾天沒再買王消協的蘋果。但看著王消協繼續賣催熟蘋果，心里邊很不是滋味。這天和同事聊天，李蘋果故意問：“你們最近買王消協的蘋果了嗎？”沒想到幾個同事都說：“新蘋果上市，好吃得不得了。王消協不愧是王消協，他賣的蘋果數第一?！崩钐O果聽傻了，感覺自己像做夢。

這天下班，李蘋果騎車經過王消協的蘋果攤，故意盯著王消協的蘋果看。王消協又開了口：“李園長，好久沒買蘋果了……”李蘋果條件反射似的下了車，走近王消協的蘋果攤。

看到蘋果攤擺著的大蘋果，李蘋果又邁不動腿了，忘掉了涂色事件，對王消協說：“十塊錢的?！薄昂绵?！”王消協答應得清脆。李蘋果剛想伸手挑選，王消協卻搖搖頭：“這上邊的蘋果不能賣給你?！闭f著，王消協從攤子底下端出一小筐蘋果：“給你稱這個?！?/p>

李蘋果瞬間明白了，攤子上的都是催熟蘋果，只有自己人才能吃到貨真價實的好蘋果。想必，王消協上次腦子犯渾，一時失手賣給了自己。既然王消協將功補罪，哪有不成全的道理，李蘋果回應道：“你說了算?！?/p>

王消協麻利地稱好蘋果，笑嘻嘻地放到李蘋果車筐里，叮囑道：“這蘋果好吃?！崩钐O果聽得口水都快下來了，騎上車子就回了家。進家直奔廚房，掏出蘋果倒進水盆里，拿手一搓，嘿，果然沒掉色！幾天沒吃蘋果，李蘋果饞蟲已經爬出了喉嚨眼。趕緊洗出一個，抓在手里拿毛巾擦干，“咔嚓”就是一口。

突然，李蘋果的嘴巴不動了，出現一副苦相，一口把蘋果吐出來：“怎么沒味呢？”以往的蘋果脆甜脆甜的，今天的蘋果怎么了？李蘋果趕緊又洗出一個，嘗一口，還是沒味！李蘋果皺起眉頭：王消協可是專門給我留的好蘋果呀？

李蘋果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手機響了起來，是下屬打來的，說今天在王消協的蘋果攤買到了催熟蘋果。不一會兒，又有個同事打來電話，也說王消協在蘋果上下了黑手。李蘋果撂下電話，沖進廚房，撈出一個蘋果仔細審視，發現蘋果紅得非常刺眼，而且紅得不均勻，有點像斑禿。李蘋果越看越沒胃口，王消協連續犯錯，已經不能再縱容他了。于是，李蘋果讓兩個同事火速帶著蘋果到她家。

三個人聚集后，再次驗證了蘋果的成色，決定立馬去“討伐”王消協。隨后，三個人帶著蘋果，直奔王消協的蘋果攤。車上，李蘋果和兩個姐妹商定，到時讓她們先下去，自己殿后。

沒一會兒，汽車就停在了王消協的蘋果攤前。王消協正和老伴一塊兒守攤，兩姐妹先下車，走向王消協。王消協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忙賠不是。李蘋果把玻璃搖下一點，聽見王消協一邊數落老伴一邊說：“老婆子不清楚，剛才拿了攤子下邊的蘋果賣給你們，我退貨，我退貨……”

李蘋果一聽，差點兒氣炸了肺，自己的蘋果可是王消協故意從攤子下邊取的呀！王消協兩面三刀，太不像話了。李蘋果忍不住了，拎著蘋果下了車，把滿兜子蘋果往王消協的攤子上一丟：“王老板，這可是你專門從攤子下邊取出賣給我的，解釋一下吧——你對得起大家稱呼你‘消協的期望嗎？”

王消協的老伴臉都綠了，拉著王消協的衣角，意思讓他趕緊道歉。

這時，有幾位附近的群眾圍上來。李蘋果一看，加大聲調說：“讓大家都聽聽，你為何賣給我們催熟的蘋果？”

王消協倒是沉穩，轉身朝蘋果園喊了一聲：“紅紅——”沒一會兒，就看見一個女孩跑過來。這女孩是王消協的孫女，今年四歲，在幼兒園上中班。莫不成王消協要打感情牌？李蘋果想好了，今天必須讓王消協給個說法。

只見王消協把孫女摟在懷里，低頭看著她說：“紅紅，給大家背個‘九九乘法口訣表?！奔t紅倒是機靈，正了正身子，張嘴就來：“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個卡殼沒打，紅紅就全背了出來。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能耐，李蘋果也覺著臉色有光，這可都是自己團隊教育的結果呢。王消協這不胳膊肘往外拐嗎？李蘋果盯著王消協，忍不住笑起來：“你什么意思？”王消協摟著孫女說：“李園長，你知道我孫女為了完成咱幼兒園的任務，為了背出乘法口訣表，為了認識漢語拼音，為了默寫漢字，多少天沒有睡好覺、沒有笑臉、失去了快樂嗎？”

李蘋果一愣，明白了王消協的用意。自己為了在系統評比中獲獎，過早地給孩子增加學習任務。為了讓自己幼兒園的孩子看起來比其他幼兒園的強，也過早地向家長灌輸要贏在起跑線上的思想。

王消協看出李蘋果表情的變化，接著說：“我知道你們是為了讓孩子看起來更優秀、更強大，可你們不能扼殺孩子的快樂呀！”說著，王消協指著一旁的幾位群眾說：“他們的孩子也全在幼兒園就讀?！币晃患议L搶著補充：“我們也都上網查了資料，大體了解這個年齡段孩子的認知水平。”

李蘋果越聽越心虛，為了在行業內拔尖，真的是沒有考慮孩子和家長的感受。李蘋果看見身旁的兩個同事，都低下了頭。

王消協從攤子下抓起一個蘋果，說：“催熟的蘋果不好吃，催熟的孩子不可愛。我們幾位家長就想用這蘋果提醒咱幼兒園，緩一緩，慢一慢吧，把笑臉還給孩子！”

李蘋果的臉上火辣辣的，盯著圍觀的人群說不出話，忍不住深深地鞠了一躬。王消協把攤子下的一筐催熟蘋果端上來，說：“李園長你放心，我只催熟了這么點?！闭f著，王消協把手里的蘋果朝地上摔去。

此情此景，李蘋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帶著兩個姐妹，招呼大家：“來，踩碎！”說著，李蘋果一腳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