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二十年的聘禮

梁易

周曉天是個熱心腸，但心腸再好也沒用，快三十了還沒對象，原因嘛，很簡單，家里條件一般，自身條件也不優秀。這天下班，他回家路上路過一家咖啡店時，被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年輕人叫住了，這人牽著一條白色貴賓犬，說想進店買杯咖啡，可是店里不允許寵物入內，想讓周曉天幫忙照看下。

“行，我幫你看著！”周曉天接過狗繩，滿口答應。誰知道那男青年進店后好半天沒出來。眼看著天都快黑了，沒辦法，周曉天抱起狗就進了店里。

咖啡店不大，一圈找下來，根本沒看到那男青年的影子。有個店員告訴他，剛才有個戴棒球帽的男人，偷偷摸摸地從后門離開了。周曉天愣了一下，那個店員給他提了個醒：有些不負責任的家伙，養了寵物又嫌煩，可能是用這個辦法棄養。周曉天看看懷里的貴賓犬，小家伙長了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機靈極了。他不忍心把狗扔在路邊，只好抱回家。

這狗個頭不大，精力卻異常旺盛，在家上躥下跳。周曉天的母親回來，見家里亂七八糟，忙問是怎么回事。周曉天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母子倆正說著話，那狗從床底下鉆了出來，一身白毛都成灰的了，兩只前爪推著一塊網球大小、烏漆墨黑的石頭。一看到那塊布滿了灰塵的石頭，周阿姨更生氣了：“喏，這就是你老爸專干傻事的證據！”

二十年前，周曉天的父親在出差的火車上遇到了一個同鄉，兩人聊得很投機。后來下火車的時候，同鄉提出用一包東西做抵押，向他借三千塊錢。他同意了。結果自然是借錢人一去不復返，而那位老鄉的抵押物，就是這塊石頭。

周阿姨為這事兒可沒少埋怨丈夫，有一次兩人拌嘴，她一氣之下拿起石頭丟進了床底下……

“你老爸捧塊石頭回來，你捧一條狗回來，你們父子倆真是親生的！”周阿姨嘴上埋怨著，手里卻剝了一根火腿腸開始喂狗了。

就這樣，周曉天家里多了一名“家庭成員”。這天，他在街上遛狗，貴賓犬突然朝一個方向叫了起來，不論周曉天怎么拽它都不肯走了。不一會兒，從人群里走出來一個年輕姑娘，看到狗愣了一下，接著滿臉驚喜，再接著，姑娘的目光落到了周曉天的臉上。

“這是我的狗，怎么到你手里了？”

周曉天見狗對著姑娘一個勁兒地晃尾巴，確實是見到主人的親熱勁兒。他趕緊申明沒偷狗，這狗是被人丟棄的。見對方一臉不信任，反正那天的咖啡館就在不遠處，周曉天說：“走，我給你找證人去！”

二人一起到了店里，剛好那天的店員也在，幫周曉天做了證，還調出店門口的監控。周曉天指著那個戴棒球帽的男子說：“就是這人把狗塞給我的?！?/p>

那姑娘臉又紅了，這次不是因為憤怒，而是不好意思?！班?，大哥，確實是我誤會你了。”原來，姑娘叫小秦，那個戴棒球帽的男子是她剛剛分手的前男友，為了報復自己被踢，他趁小秦不注意，偷走了她的寶貝寵物。

原來是為渣男所害啊，周曉天馬上就原諒了對方，還把狗還給人家。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塊石頭，連同狗繩一起交給那姑娘：“狗狗可喜歡這塊石頭了，帶回去給它玩吧?！?/p>

小秦笑著接過去，還加了周曉天的微信。

過了一天，周曉天接到小秦電話。小秦問他：“周大哥，我想登門向你道謝，你看方便不？”

昨天不是已經謝過了嗎？周曉天納悶，不過美女愿意上門，他總沒道理拒之門外啊，當即滿口答應。

晚飯后，小秦如約而至。除了她，還有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正是她的父親秦教授，一位地質學家。周曉天越發覺得奇怪了，趕緊請客人進門，周阿姨也忙著倒茶遞水。

秦教授戴著厚厚的眼鏡，他盯著周曉天看了一會兒，從口袋里掏出那塊黑石頭，問：“小周，這是你撿來的吧？”

周曉天還沒回答，周阿姨就沒好氣地搶著說：“哪是撿的，是花了三千塊錢買回來的！”周曉天不好意思地笑了，把父親當年借錢打水漂的事說了一遍。不等他說完，秦教授激動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哎呀，我總算找到周老哥的家了！”

原來，這位秦教授正是當年向周曉天父親借錢的同鄉。他在出差途中得知當地有個收藏家打算低價轉讓幾件礦石標本，想去收購，但又苦于身上沒現金。秦教授是個石癡，眼看著要錯過這樣的好機會，不免有點兒抓心撓肺。聽說周曉天的父親正好帶了幾千塊錢，便開口要借錢，并把自己的一件物品作為抵押。兩人還互相抄了地址，說好回去后就還錢取物。誰知秦教授下了火車淋了一場雨，等他發現時，抄有地址的紙條已經字跡難辨了。于是，他只好等著“債主”來聯系自己，可是一直到最后也沒等到。

周阿姨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眼圈泛紅：“我一直以為老周遇到了騙子，為此沒少埋怨他，原來是我錯怪他了……”

“嫂子，這可不怪你，都怨我不小心……可是，周大哥為啥不來找我呢？他有我的地址啊。”秦教授有些想不明白。

周阿姨臉上一紅，訕訕地道：“老周拿著塊破石頭給我，說進貨的錢借人了，又說借錢人給他留了地址，我當時氣得奪過紙條就給撕了，還罵他傻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秦教授哭笑不得：“原來如此啊。”小秦見父親解釋完了來龍去脈，就從皮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紙袋，遞到周曉天手里：“這是我父親還的錢。”周曉天一看，袋子里整整兩沓人民幣，忙擺手：“哎呀，多了！”

秦教授搖搖頭：“不多，不多，周大哥明知道這塊石頭遠不止三千塊，他還替我保存著，這些錢不僅是還債，更是表達我的感恩?！?/p>

周曉天盯著茶幾上那塊黑不溜秋的石頭，怎么都想不明白哪里值錢。小秦看在眼里，笑著對父親道：“爸，你快告訴人家這塊石頭到底寶貴在哪里吧?！鼻亟淌趯⑹^捧在掌心，燈光下，石頭散發黑綠色的幽光：“這可是天外來客?。　痹瓉?，這塊不起眼的石頭，是一塊鐵鎳含量超過了百分之九十的鐵隕石，價格堪比黃金。

秦教授也覺得奇怪：“我明明告訴過周大哥，這不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既然我沒來還錢，他怎么沒把石頭賣了呢？”

周曉天替父親回答了這個問題：“每次我媽跟我爸為這事吵架后，我爸都會偷偷跟我說，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他堅信借錢的人是因為遇到了什么難事，才沒能來還錢。后來，石頭被我媽扔到了床底下，我爸還自嘲地說，再也沒有比床底下更安全的地方了?！?/p>

離開的時候，秦教授捧著隕石走在前頭，周曉天在后面悄悄問小秦：“隕石昨天就陰差陽錯到了你手上，你爸就算不來還錢……”

“瞧你說的，”小秦一挑柳葉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要不然，他們兩個萍水相逢的‘傻瓜怎么會一見如故？”

周曉天聽了深以為然。小秦看著他，撲哧一笑，道：“送上門的兩萬塊你說啥也只肯留三千，我看你也有點兒傻氣?！闭f完，一撩頭發轉身就走了。

后來的事，順利得如同水到渠成。婚宴那天，大家都問周曉天是怎么娶到美女小秦的。周曉天一臉得意地說：“我老爸二十年前就下了聘禮，小秦除了我，還能嫁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