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燕
摘要:“一帶一路”沿線國內城市大多是移民城市,戶籍制度改革之后,如何讓青年新移民盡快扎根融入本地,成為名副其實的本地人?本文采用問卷調查和訪談的方式收集數據信息,經分析研究發現,安居的機會等6種子因素影響著青年新移民對本地的融入,其中思鄉因素和本地化因素對自我融入感有較直接的影響。要盡快融入本地,青年新移民與政府、社區和媒體機構,都需要采取積極的助推策略。
關鍵詞:城市青年新移民;融入;本地化
中圖分類號:C912.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8)09-0037-04
“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和落實對我國的經濟社會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其沿線城市以此為契機推進改革開放,不少城市推行戶籍新政,更是吸引了眾多青年新移民。如何讓他們在落戶之后轉變心理身份融入本地,是我國戶籍改革的方向,也是促進“一帶一路”沿線國內大中城市穩定發展的重要抓手。本研究以“一帶一路”沿線國內大中城市新移民中的80、90后青年群體為研究對象,采用深度訪談和問卷調研兩種方法,對此進行研究探討。
一、關于新移民身份遷移研究的相關文獻
關于外來人口身份遷移問題,目前主要有三種視角。
(一)社會學視角。研究者主要從社會融入的角度出發,認為新移民身份改變的關鍵是提高他們的社會融入度。張文宏、雷開春(2008)提出社會融入結構模型,從本地語言的掌握程度、接受本地價值觀念的程度、職業穩定程度、本地戶籍狀況、社會交往范圍等14個主客觀的指標考察了新移民的社會融入程度。[1]還有楊菊華(2009)的研究,她認為社會融入至少包括經濟整合、文化接納、行為適應和身份認同,其中能夠認同自己是本地人,是新移民社會融入的最高境界。[2]
(二)移民學的視角。研究者主要從身份構建的特點出發,認為移民身份的改變與內外部環境有關。如覃明興(2005)認為移民的身份本身具有變動性和建構性,是與所處的環境磋商和建構出來的,[3]因此身份的遷移受語言、教育、宗教、地域、出身、血統、政治、職業等多種因素影響。知名學者Berry(1990)提出了身份建構的文化適應理論,他認為從一個文化環境到另一種文化環境,身份的改變要經歷一個文化適應的過程。[4]201華人移民學者陳國賁(2012)認為,在身份適應的過程中,由于受多元文化的碰撞,移民本地化的過程還包含著身份的創造性。[5]81Oetting & Beauvais(1991)認為身份具有多重性,在身份遷移的過程中,對一種身份認同的不斷增加并不需要減少對另一種身份的認同。[6]這也就是說,移民在增加本地人身份感的同時并不需要減少其他身份的認同。
(三)環境心理學的角度。身份與心理緊密相關,對地方身份的認同能促進人們產生歸屬感和依賴感。Paasi A(2007)認為對地方的情感和依賴對于認識“我是誰”有著重要的地理身份的定位作用。[7]Proshansky H M&Fabian; A K(1987)認為,地方身份中包含著人們對某個空間中個人的記憶、想法、價值和場景,還包含著空間中的人們和場景的關系。[8]21離開故土,朝著向往的城市去生活和發展,物理空間的遷移不可避免地會割裂人與地的關系,帶來社會身份/特性的重新確認問題。[9]增強人們對地方的身份認同感,就要促進他們建構地方認知結構,增加對地方的歸屬感和依賴感。
二、影響青年新移民成為本地人的影響因素測量
(一)影響因素的確定
圍繞“青年新移民如何融入本地成為本地人”這個主題,筆者于2016年初至2017年中陸續在“一帶一路”沿線的廣州、深圳、杭州、海口、廈門、上海六個城市,深度訪談了39位年齡在24-35歲之間的青年新移民,其中新生代農民工14人、城市白領14人、青年創業者和自由職業者11人。對于“如何才能變成本地人”,梳理訪談相關的文本,筆者歸納出6個重要的影響因素:
一是安居的機會,主要由4種需要引發:產生心理歸屬的物質條件需要,主要是指房子和戶口的需要;對穩定工作的需要;對同等待遇的需要;免受排斥的需要。
二是城市與自我的關系,是指青年新移民與城市的互動之間發展出來的休戚與共感,它包括5個方面:對本地文化歷史和節日風俗的熟悉度;對周邊環境的熟悉度;對所在城市發展的關注度;語言交流的隔離程度;對本地新聞信息的關注和了解的狀況。
三是思鄉情結,是指對老家人、事、物的心理留戀感,具體表現為對家鄉、親人和老鄉在行為和心理上的三種傾向:總想回老家定居;不愿和親人分開;偏重與老鄉交往。
四是內在價值觀念,是指青年新移民從小到大所習得的價值觀念,它從文化心理上將青年新移民與本地人區別開來。要成為本地人,青年新移民需要交本地朋友,生活和工作態度要與本地人一致,思維方式要與本地人一致。
五是歸屬感,這是指對本地生活產生的一種依戀感,主要取決于兩個方面:對本地是否更有家的歸屬感;和城市的心理距離。
六是行為模式,是指青年新移民日常生活中的外在生活方式。青年新移民要成為本地人,生活方式上需要達到4個標準:能像本地人一樣適應本地的氣候、飲食起居習慣;具有本地人的消費能力;具有本地人一樣的休閑消費方式;自我精神風貌氣質也要與本地城市匹配。
(二)測量工具
一是自我融入感測量。主要測量青年新移民自己對融入本地的感受,采用直接測量的方式,設置問題“您認為自己融入本地幾成?”,選項有4個:1-3成、3-5成、5-8成、8-9成、9成以上。
二是本地人身份感測量。將上述歸納的影響青年新移民成為本地人的6個因素,再次歸納分為3個變量:思鄉(思鄉情結)、安居(安居的機會)、本地化(城市與自我的關系、內在價值觀、歸屬感、行為模式),從中選擇具有代表性的問題,采用5點李克特量表,1=非常不同意,5=非常同意,制定本地人身份感影響因素測量量表,具體變量見表3。
(三)樣本與調查方法
在初步結束深度訪談研究后,研究者2017年3月至4月通過微信、網絡面向國內“一帶一路”沿線大中城市中年齡在18到34周歲、在當地工作生活但戶籍不在該城市的青年群體隨機抽樣,共發放問卷1100份,回收有效問卷1039份,回收率為94.45%。問卷調查對象中男性532人、女性507人,戶籍在本省內的為399人,戶籍在省外的為640人。
(四)數據分析
采用Spss21.0對青年新移民自我融入感、本地人身份感測量表及二者的相關關系進行分析。本地人身份感測量量表中,三個變量的信度Cronbachα均大于0.6,而安居和本地化的效度KMO值都在0.6-0.9之間,說明這兩個項目的結構效度很好,雖然親情項目只有2項,KMO值是0.5,效度結構有些欠佳,但是這三個項目都通過巴特球型檢驗值(P值=0.000),因而說明本次研究涉及變量的信度和效度都在可以接受范圍內,研究數據可以采信(見表1)。
三、研究結果分析
一是青年新移民總體自我融入感較低。青年新移民總體融入感較低,感覺自己融入本地1-3成的占22.1%,3-5成的占35.7%,5-8成的占27.5%,8-9成占9%,9成以上只占5.6%(見表2)。
二是思鄉、安居因素特別影響作為本地人的身份感受。思鄉因素2項的平均值是3.3,說明青年新移民對這兩項有著較高的認可度,“想回老家”“沒有親人在身邊”阻礙了他們產生本地的身份感。安居因素的整體平均值是3.3分,認可度也很高,特別是“沒房”“沒戶口”這兩項認可度較高,平均分值是3.61分和3.63分,其次是“沒有同等福利待遇”得分是3.41,“找不到工作”得分2.55,表現出微弱的不認可(見表3)。可見,想回老家、沒有親人在身邊、房子、戶口、同等福利待遇仍然是影響青年新移民產生本地身份感的重要因素。
三是本地化因素對本地人的身份感影響很弱。對于本地化因素的9個子項目,青年新移民總體呈中立狀態,甚至有著微弱的不認可,平均分值是2.81分,受測者比較認可“身邊都是外地人”“不會說本地話”兩個項目,平均分值分別是2.91分和2.94分。對于“不喜歡本地人”這個項目的認可態度最低,平均分值是2.50分(見表3)。這說明身邊人的身份,能否掌握本地語言,能微弱地影響青年新移民產生本地人的身份感,而其他因素的影響作用不大。
四是思鄉因素顯著影響自我融入感。思鄉因素與自我融入感之間的皮爾遜Pearson相關系數是-.253**,回歸系數是-0.212**,二者呈顯著負相關。“想回老家”“沒有親人”在身邊這2項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161**,-0.119**,全部均呈現出負顯著性,因此說明它們均會對自我融入感產生負向影響關系,也即青年新移民越想回老家,以及他們沒有親人在身邊的可能性越高,他們在本地的自我融入感也會越低(見表4)。總的來說,思鄉因素對于本地人身份感的建設和自我融入感的影響是一致的。
五是安居因素對自我融入感沒有影響。雖然安居因素能影響本地人的身份感,而且與自我融入感的皮爾選Pearson相關系數是-.172**,但安居與自我融入感的回歸系數是0.036,并未顯示二者之間有影響關系(見表4)。這說明房子、戶口、工作、平等待遇等有形的物質條件,看似能夠影響青年新移民產生本地人的感受,但是實質上對他們自我感受融入本地的程度并沒有影響。
六是本地化因素顯著影響自我的融入感。本地化因素和自我融入感的皮爾遜Pearson相關系數是-.286**,回歸系數是-0.291**,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關系。其中,只有“不認識本地人”“身邊都是外地人”“不習慣本地飲食和氣候”3個項目與自我融入感呈現出顯著相關性,回歸系數值分別為-0.096*、-0.104*、-0.133**,其他項目的回歸系數均沒有呈現顯著性(見表4)。這說明只有這三個子變量能對自我融入感產生影響,也即,越不認識本地人、身邊外地人越多、越不習慣本地飲食和氣候,自我融入感越低,反之自我融入感越高。
四、助推青年新移民融入本地的建議
(一)青年新移民自身融入本地的策略
一是積極融入。青年新移民要打破自己內心的藩籬,不要抱怨城市的包容度不夠,而要積極面對遇見的問題和困難,創造自己在城市中的理想生活。對于不能夠適應本地飲食、氣候的青年新移民,要盡可能逐步適應,在城市中發展出平衡的生活方式。面對房子、戶口、同等福利待遇等問題,青年新移民也不應總是持有負面的看法,而應樹立努力奮斗的決心,積極運用城市資源提高自己的競爭力,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質,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城市中安居樂業。
二是雙向交流。思鄉因素對青年新移民本地身份感的建構和自我融入感都有較大的反向影響,而本地朋友的建立則對融入具有正向效果。青年新移民可以采取雙向交流的辦法,一方面積極和老家的親人、朋友聯絡,釋放對父母、親人的思念,釋放對家鄉的心理留戀,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將父母接來同住,實現家庭的集體遷移;另一方面,要保持開放的心態,樂于學習本地語言,坦誠主動與本地人交朋友,入鄉隨俗適應本地的氣候環境、飲食起居習慣,盡可能在傳承家鄉生活方式的基礎上與本地生活方式保持一致。通過雙向交流的方式,建立身份的平衡感。
三是媒介社交。青年新移民渴望與本地人交往,希望能夠完全融入移入城市中去,在當前最為便捷的方式是走媒介社交路線。青年新移民可以學習使用社交媒體如微信微博來了解當地信息,還可以通過微信、微博或者地域性APP加入當地的社交組織,如廈門的小魚網、杭州的十九樓等,積極與當地的社團組織交流,增加對城市的卷入感。青年新移民還可以積極地使用新媒體來尋找更好的發展機會。例如一個受訪的新生代農民工就利用手機不斷地學習,從原來封閉的工廠環境開始走進城市,慢慢開始自己的創業生涯。
(二)對政府、社區和媒體的建議
一是建議政府根據青年新移民的需要供給公共物品。大量新移民落戶,對公共服務的需求隨之增加。住房問題、基礎教育、社會保障、醫療衛生等,對新移民的身份感認知有較明顯的影響。要讓青年新移民安居樂業,首先需要優先解決戶口、同等福利待遇、住房等公共服務的供給問題,各級政府應對此高度重視,從實際情況出發出臺政策措施并抓好落實。其次是公共文化供給。政府要盡力讓不同社會階層的青年新移民都能夠有機會使用和享受城市的公共文化服務,從而建立平等包容的社會氛圍。
二是建議社區及時跟進青年新移民的本地化進度。對于落戶在某一社區的青年新移民,社區要及時登記跟進,了解他們的來源地、生活習慣、宗教信仰、生活適應中的實際困難。可聯系相關職能部門定期在社區舉行面向青年新移民的公益活動,包括提供落戶申請、子女入學、就業求職、語言學習、法律制度、消費購物等咨詢服務,幫助他們更深入了解所在城市和周邊環境,建立熟人社會圈子。社區還可以定期組織聯誼會、文化交流會等,幫助青年新移民融入社區,結交本地朋友,促進他們彼此交流,減弱對家鄉的思念,在內在價值和行為模式上與本地居民保持一致。
三是建議本地媒體發揮社會整合的作用。本地媒體在信息發布和輿論引導上仍有不可取代的優勢,不少青年新移民訂閱了本地媒體的微信公眾號,它們有助于青年新移民了解城市發展、熟悉城市環境、拉近與城市的心理距離、增加對城市的歸屬感。本地媒體可針對青年新移民的需要提供在城市生存與生活的服務信息、政策法律信息、教育就業信息,組織線上線下不同類型的互動活動,使他們愛上所在的城市,增加市民的身份感,從而將青年新移民整合到本地社會的主流中。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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