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華：給世界講個好故事

向華是家喻戶曉的動畫片《寶蓮燈》的編劇，從小生長在一個文學、藝術氛圍濃郁的家庭。中國文壇中那些大名鼎鼎的作家，很多著名導演、編劇都曾是他家的座上賓。這樣的成長“沃土”，讓向華成為一個會寫故事、會講故事的人，一點兒也不稀奇。更可貴的是，他一直保持著一顆和孩子一樣的純凈之心，心里住著孩子，創作出來的故事必然是孩子喜愛的。他也是中國原創圖畫書作者中少有的自己會畫畫也懂畫的人，可以讓自己的故事和文字與圖畫的表達完美合璧，成為一部完整的作品。

通過這次訪談，我們還能感受到向華給孩子寫故事的另一個重要觀點：真正優秀的中國原創圖畫書，不僅是給中國孩子的精神食糧，更是一個講給世界孩子的好故事。

把世界故事用中國的圖畫書還給世界

一般人都覺得“狼來了”是一個地道的在中國坊間流傳的民間故事，為了寫這個故事，向華刨根問底地查了很多資料，才知道它并不是中國故事，而是來自公元前6世紀《伊索寓言》里一篇故事《牧童和狼》。當年這個故事被大文豪伏爾泰翻譯成法文后在西方廣泛流傳，應該說是特別純正的西方故事。所以當中國人給孩子講“狼來了”的故事時，西方人也在給孩子講。

但是，向華說，這個故事的原始狀態是比較典型的成人思維，就是想通過故事警告孩子不能撒謊，撒謊是要受到懲罰的，而且懲罰很嚴重。孩子聽到這里，往往會噤若寒蟬，那些心思細膩、敏感的孩子可能還會被嚇哭。這是真事，向華的朋友，曾和他在動畫電影領域有過親密合作的電影動畫導演、畫家夫妻萬昱汐和昆特·國斯浩里茲生活在德國，他們的兒子麥克斯長得高高大大，卻在3歲時被這個故事徹底嚇到了，甚至在1年之內都嚴禁媽媽給他講任何故事。所以，當毫不知情的向華眉飛色舞地給麥克斯講他當時正在構思的“新狼來了”的故事時，把麥克斯的媽媽嚇壞了，以為麥克斯又要反應過度。誰知道，麥克斯聽后哈哈大笑，把它們當成了兩個故事。這可能需要你給孩子講過“新狼來了”的故事之后，才能體會到麥克斯的不同感受。

向華從開始構思這個故事，到腳本完全成熟，已經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利用各種去幼兒園、學校免費給孩子們講故事的機會，反反復復地講這個故事，根據孩子們的反應、興趣點、笑點，不斷地推敲故事的發展脈絡和節奏。一年多之后，他又去德國這對夫妻家做客的時候，提議3個人用這個故事共同創作出一本圖畫書。

認真的德國畫家昆特·國斯浩里茲問向華，這個誕生在中國的“新狼來了”的故事中的人，是要畫成中國陜北農民的樣子還是山西農民的樣子？向華說，我希望他們長著中國人的面孔，但不必一看就知道發生在中國哪里，只要是鄉間的感覺就好。我希望這是一個用圖畫書的方式還給世界的故事——既然全世界的人都在給孩子講“狼來了”，那這本圖畫書就要做成給全世界的孩子看的。所以，這本中國原創圖畫書的呈現并沒有貼所謂的中國標簽，但它確實是中國作者和中國孩子的共同創作，甚至蘊含了向華自己小時候的很多生活狀態——小孩和小羊遇見那個哭哭啼啼的小狼的情景，就是他和姐姐七八歲時，學雷鋒將一個走丟了的小朋友送回家的真實經歷。

親近傳承文化，得用孩子愿意接受的方式

今年，向華和中央美術學院繪本工作室的學生們還創作了另一套圖畫書《給孩子的諸子百家寓言故事》，他把《列子》《莊子》《尹文子》《韓非子》等書中及蘇東坡、明代大學士宋濂等人所寫的寓言故事進行了改編，配合生動有趣的圖畫，帶孩子們跨越文言文的障礙，跨越古今生活的巨大差距，直接進入一個個充滿中國哲思味道的故事世界中。

向華說，現在，大家都有將中國傳統文化通過各種方式傳承給孩子的愿望，包括圖畫書創作者。但是，怎么將其傳達給生活在這個現代社會的孩子，需要站在孩子的角度好好想想，需要用孩子的視角去做轉換。因為很多傳統故事都是大人的故事，不是孩子的故事，要把它們變成孩子愛聽的故事，才能讓孩子樂于接受。

對于孩子來講，永遠活在當下，游戲是他的重要需求，像《狼來了，人來了》的故事能讓所有的孩子聽完后特別開心，因為它講的就是孩子的故事，有孩子喜歡的當下，也在向孩子們發出邀請：來吧，咱們玩一個狼、羊、小孩在一起的游戲。“寓言故事”系列也是一樣，向華拿掉孩子們不理解的部分，將一些成人式的城府、殘酷改編成孩子們喜歡的“當下”，甚至把人換成動物，他最先考慮的就是讓孩子看得懂，用兒童思維和兒童價值觀，給兒童講故事。

在中央美術學院繪本創作工作室進行了十幾年故事創作教學的向華，從不建議學生打著“為中國兒童創作”的口號進行創作，而是建議他們先找到自己內心世界的小孩，然后用那個小孩的視角、心態、喜好進行創作就可以了。

其實，成人很固執，無論是創作圖畫書，還是給孩子講圖畫書，總想讓孩子關注自己認為重要的，但實際上，孩子認為那些不重要，孩子只看他們認為重要的。這也就是為什么有些圖畫書在成人看起來很無聊，孩子卻超級喜歡的秘密。這樣的圖畫書作者心里都住著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除了兒童視角，向華在將中國的傳統故事帶給孩子們時，最看重的就是連接點——有什么部分能夠毫無違和地穿越古代與現代？最終他發現，其實還是那些全人類都認同的人文視角，比如萬物有情、生命平等，帶著這種觀點去改編中國古代故事時，向華發現好多故事不僅是在傳承中國文化，是寫給中國孩子看的，實際是在給世界講一個好故事。

“好故事是一切的出發點，只要是好故事，能承載的東西一定很多，就像船底扎實，結構扎實，才能承載住船上的一切。一個好故事也會承載著中國原創圖畫書走向世界。”

受訪人簡介

向華，中央美術學院教師，金鷹獎最佳動畫編劇獲得者。多年來專注于中國傳統文化故事的搜集和整理，并將其改編成孩子們喜歡的繪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