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淵
我是一個“偶像包袱”特別重的人。
我小學時成績好,性格內斂,不惹是生非,是大家眼中典型的好學生。正因如此,我心里也告訴自己班規禁止的事不能做。事實上那些班規早是陳年戒律,連老師都已不在意。例如在班上吃東西,只要不是在上課時吃,老師是不會計較的。但那時我特別在意別人的眼光,所以就真的從來沒有在班里吃過任何東西,連一顆糖都沒有。
直到小學六年級的一天,上課前,我突然很想吃糖,而我的口袋里正好有同學給我的糖。老師還沒來,班里鬧哄哄的,大家都在各自玩耍,我掃視了教室一圈,感覺就是這個時機了。
我握著糖,將額頭貼在桌沿,臉埋在桌兜里,緩慢地從口袋里拿出糖,小心翼翼地剝開,然后放進自己的嘴里,輕輕地咀嚼著。
當我吃完糖,抬起頭,發現班上一個愛打鬧的男生站在我面前疑惑地看著我。當我與他四目對視,他嘁了一聲,說還以為你哭了呢,臉埋桌子下那么久。
我的臉一下就紅了。
上了初中,我仍是一個內向的包袱很重的人,而且似乎嚴重到有些病態。
初一時去同學學校看晚會,同學遞給我一片口香糖,我說了謝謝便剝開吃了。然而,一片口香糖,我從晚會開始嚼到了晚會結束,只因為我不敢吐出來。我已經不害怕在大家面前吃東西了,卻害怕把口香糖吐出來,因為覺得那樣形象很不好。
我的病到高中也沒有痊愈。
上了高中,我仍舊是那種連鼻涕都不敢擦的膽小鬼,而且,還有更糟糕的一點……上課時我從來不敢舉手和老師說想上廁所。我總是很在意別人的眼光,很害怕別人的眼光,擔心成為焦點。
從小學到高中我都不是一個長得好看的人,理應是沒有什么“偶像包袱”的,漸漸長大后,才明白,我的病因不是偶像包袱,是深入骨髓的自卑。
我一直很害怕人群,始終認為別人會注意到我。他們看我,就會笑我身上的缺陷,笑我皮膚黑、笑我腿粗、笑我個子矮,笑話所有我身上能嘲笑的地方。
我笑話自己得了“人群恐懼癥”。
我的“膽小”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消減。盡管還是害怕人群,但閱歷已經讓我非常清楚一個道理了,真的沒有人在看我,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在意別人的眼光。
每個人都很忙,忙著生活,忙著生存,就算大家走在路上,注意的也只會是那些好看或者非常奇怪的人。
你不用演戲,做最真實的自己,不需要偽裝。
就像高一那年同桌對我說:“你何必擔心那么多,又沒有觀眾。”
秋水長天摘自《愛你·陽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