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麥有個城里的哥哥

鄧西

1

村里的人都同情曹麥，因為他的最后一位親人——爸爸也去世了。但是曹麥堅信他有一個城里的哥哥，就是這種信念淡化了爸爸去世帶給他的哀傷。

但是很久過去了，曹麥城里的哥哥一直沒有回來過，我們便開始懷疑他在說假話。

“有，真的有，騙你們是小狗。我哥哥個子高高的，腿長長的，穿著迷彩服，又帥又酷。他還有一個很漂亮的方下巴，跟我的一樣。”他指了指自己的下巴，給我們描述了一番他哥哥的樣子。

“你信嗎？”我問毛冬冬。

毛冬冬看了看曹麥，大聲地說：“我信，你們看吧，過不了多久，他哥哥就會開著坦克‘突突突地回來了。”

2

舅舅送給我一只從城里抱回來的小狗，我給它取名多利。我總覺得它與眾不同，可曹麥偏偏不信，他說：“有什么不同呀？不就是一條小黃狗嗎？我們村里都有好幾條了。”

“可它是我舅舅從城里抱回來的！”

“城里抱回來的不也是一條狗嗎？難道它會是一只貓或者一顆星星？”曹麥振振有詞，一臉倔強的表情。

“一條城里的狗有什么了不起呀？曹麥還有一個城里的哥哥，還會開坦克呢！”毛冬冬斜著眼看我，露出一大片眼白。

我哼了一聲，把多利扛到肩膀上便離開了，不再搭理他們，多利柔軟的前爪輕輕地摳住我后背的衣服。我知道毛冬冬不稀罕城里來的狗，他更喜歡曹麥那個城里的哥哥，他一定覺得會開坦克的城里哥哥比城里來的一條小黃狗更值得炫耀。

3

我很久沒有跟曹麥玩了，也不愿意跟毛冬冬他們玩。但很快我就感到有些孤單，便時不時地帶著多利在他倆身邊轉悠。

我最近剛剛發現多利很聰明，會用嘴叼著我示意它叼的東西。所以每天上學、放學，多利都會來接送我，它叼著我的書包，有時走在我前面，有時候走在我后面。

曹麥和毛冬冬果真被多利吸引了，總是忍不住偷看多利。

有一次毛冬冬獨自走在一條開滿矢車菊的小路上，我追上去問他：“你想不想跟多利玩？”

他露出驚喜的神色：“我可以和它玩嗎？”

“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以后只能跟著我玩。”

“可我答應了曹麥，要和他玩的……那，我們，我是說和曹麥，可不可以一起玩？”他突然抬起頭來問我。

我心里一百個愿意，但嘴上卻說：“不可以，我不想和他一起玩。”

我帶著多利走了，不知道毛冬冬明不明白我的心思。

5

舅舅再次回來的時候，問我為什么不和曹麥一起玩了。

“你們之間有什么事，說來聽聽。”舅舅聳了聳肩，似乎很感興趣。

“他不喜歡我的狗，還撒謊說有個城里的哥哥，會開坦克。”

“你怎么知道他撒謊？可能他真有一個城里會開坦克的哥哥呢！”舅舅摸著我的腦袋說，“曹麥是一個孤獨的孩子，需要親人和朋友……”

“可是，他說了很久很久，他哥哥都沒有回來看他呀。”

“哈哈，小子，我倒覺得曹麥有個城里的哥哥，這事可能是真的。”他問我，“要是曹麥的哥哥回來了，你會和他玩嗎？”

“會。”

“與人做朋友，不要去管他有什么沒有什么，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幫助，互相信任，好朋友是你一輩子的財富……懂嗎？”他用力地揉我的腦袋，把我的頭發全揉亂了。

6

就在立秋前的一天，曹麥城里的哥哥回來了。

毛冬冬興奮得整張臉通紅，他跑來叫我，張開嘴直喘粗氣：“齊……齊簾，走，走，曹麥的哥哥回來了，開著‘雞婆車回來了。”

毛冬冬說的“雞婆車”其實是吉普車，曹麥家門口真停了一個大家伙，車輪子又大又黑。曹麥一看到我，眼睛里就放出亮光來，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他手里拿著一個遙控器，正在指揮地上的電動玩具坦克。

曹麥城里的哥哥跟曹麥描述的一樣，高高的個子、長長的腿和漂亮的方下巴，又帥又酷。

曹麥過來拉我去坐他哥哥的吉普車，他興奮地說：“我沒騙你吧，你看現在我哥哥不是回來了嗎？他真的是從城里回來的，開著這個大家伙。”

盡管曹麥的哥哥沒有開坦克回來，但我們還是很激動，圍著吉普車和電動坦克笑呀、叫呀，鬧得好歡騰。

7

我九歲生日那天，舅舅來給我慶祝生日，晚上他和爸爸喝了很多酒，禮物還沒有拿出來就醉得迷迷糊糊。我問他，我的禮物呢？他指了指他的包包。

我在他的包包里一陣亂翻，沒找到禮物，卻翻出一張照片來，一張舅舅和曹麥哥哥的合影，照片上曹麥哥哥那漂亮的方下巴微微上揚，他的手搭在舅舅的肩膀上，笑得正歡呢。

我用力搖著舅舅的胳膊，把照片往他眼前晃動：“舅舅，舅舅，原來你早就認識曹麥的哥哥呀……”

舅舅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含含糊糊地說：“他是我的戰友，世界這么大，上哪兒找哥哥去呀……”

舅舅這話是什么意思呀？他是說照片上這個人是他的戰友？不是曹麥的哥哥？還是說這個人既是他的戰友，又是曹麥的哥哥？嗨，我都被他搞糊涂了。

我在燈光下端詳著照片，這明明就是曹麥的哥哥嘛！曹麥的哥哥，就是我舅舅的戰友，那我跟他也一定是好朋友了，說不定我們還是親戚呢！

心香一瓣摘自作者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