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的謊言

米小蘭

西蒙肉乎乎的臉蛋上有幾顆不太明顯的雀斑，眼睛不大，眼神卻淡定而真誠。誰都想不到，他竟是個愛撒謊的孩子。至于為什么愛撒謊，他說了好幾個理由。比如他打碎了花瓶，因為一口咬定是狗狗卡卡干的，從而逃過了父母的懲罰；或者他假裝肚子疼的時候，“工作狂”父母就會跑過來關(guān)心他……

“唐果果，你為什么總是不笑呢？你笑起來最好看了，就像盛開的花朵……”我那時住在醫(yī)院里，西蒙幾乎每天都來看我。他總是嘮嘮叨叨，像個12歲的“老太婆”。我知道我的臉腫得厲害，頭發(fā)都快掉光了，一點兒都不漂亮！他又在說謊話，我有點兒生氣，故意惡狠狠地嚇?biāo)骸拔髅桑蚁胛铱煲懒?！?/p>

“??？就像我爺爺嗎？”他彎著腰、背著手圍著我轉(zhuǎn)上兩圈，用沙啞的嗓音裝腔作勢：“咳咳咳——唐果果，等你變成滿臉皺紋的白發(fā)老婆婆，再說這話吧！過幾天，你就陪著我孫子趙西蒙上學(xué)去……”說完，他笑著逃開我的追打，然后裝作跑不動被我抓到。我知道他是怕我累著。

“唐果果，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边@天，西蒙神秘兮兮地跟我說。

那天，西蒙在大衣柜的鏡子里看自己新長的牙齒，卡卡突然狂吠著撲到了鏡子里。鏡子里的“西蒙”頓時變得慌亂無措，對著目瞪口呆的西蒙說：“天哪！你的狗跑到了爺爺?shù)恼掌?，你快進(jìn)來把它帶回去！”

西蒙穿過鏡子，進(jìn)入了一個房間，跟他自己家里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書桌上爺爺?shù)恼掌?，有兩個卡卡，而爺爺正沖他招手——爺爺不是去世了嗎？

“死亡只不過是換一種方式和空間活著，比如活在一個人的心里，比如假扮照片，活在鏡子的魔法世界里?！睜敔敶认槎詺獾臉幼?，跟以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鏡子里所有的空間和時間在同時延伸著，一天會變得很長很長……西蒙，生活就像一面鏡子。你對它笑，它就對你笑；你對它講真話，就會慢慢贏得別人的信任……”

西蒙還在嘰嘰咕咕地說著什么，我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盈。我扇動著透明的翅膀飛向空中，突然覺得西蒙也許并沒有說謊，離我最近的鏡子為我打開了一扇窗戶……

我想跟西蒙做最后的告別，可是他一直不停地哭。我在他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涼氣，他抬起頭看著我的方向，淚珠里倒映著我的影子：“唐果果，你的一天會變得很長很長，等我長出了白胡子，你還是現(xiàn)在的樣子，就得管我叫爺爺了……”

不知為什么，我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滴落在他的發(fā)梢，像一場酸酸的細(xì)雨，帶著檸檬味的清香……

林冬冬摘自《小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