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冬天湖南也很冷,不過,也正是從那個寒冷的冬天開始,湖南從此走上了明媚的春天。” 這是湖南省委一位老領導印象中的1978年。這年12月,中共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發布,時在省委機關雜志任編輯的周佑勛和同事們爭相傳閱,激動莫名:“真正有一種春天要來了的感覺。”就在上半年,真理標準大討論在全國范圍內展開。“我們一群年輕人不敢公開大討論,但經常聚集在一起私下討論,有一種隱約的振奮感,感覺大變化就在眼前。”
1978年,湖南還發生了兩件大事,對湖南來說,影響深遠。
這年6月23日,湖南湘鄉縣委組織撰寫的《關于認真落實黨的政策,努力減輕農民不合理負擔的報告》,猶如一記春雷,揭開了全國上下為農民減負,農村承包到戶的序幕。
當時,湘潭地委在調研中發現,農民負擔過重問題已嚴重影響整個農村工作、農業生產和農民生活,群眾形容為“上下左右向生產隊伸手,四面八方挖生產隊墻腳”。湘潭地委一方面在湘鄉試點,采取緊急措施為農民減負;一方面將調查情況以簡報形式報送省委和中央有關部門。農業部立即派人來湘鄉實地考察,認為非趕快向中央報告不可。

1978年7月28日,《人民日報》第1版
一萬余字的報告,一個晚上就出爐了。1978年6月28日,中共中央以37號文件正式批轉湘鄉縣委的報告,并作了長達2500多字的批示,鄭重指出:湘鄉縣委提出的問題,是一個在全國相當多的地方普遍存在著的嚴重問題。
中央文件下發后,《人民日報》連續發表3篇社論:《落實黨的政策,減輕農民負擔》《湘鄉經驗一定要落實》《落實湘鄉經驗要上下一齊動》。時任湘鄉縣委宣傳部新聞干事的譚慶云回憶說:“很快,《人民日報》、新華社、《湖南日報》的記者都到了湘鄉采訪,20多個省(市、自治區)的同志到湘鄉來取經,在全國范圍內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提出了發展農業的一系列政策措施,有力地推動了農村改革的進程。而此時,坐落在湘鄉最高峰褒忠山上的月山鎮羚羊大隊,開始了摸著石頭過河的試驗。明包到組,暗包到戶,湖南省第一個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偏遠的羚羊大隊緊鑼密鼓地實施了起來。在1978年,盡管湘鄉經歷了百年一遇的大旱,但糧食不僅沒有減產,反而創下了增產的歷史紀錄――增產5500多萬公斤。

1983年,長沙蝴蝶大廈老楊明遠眼鏡店,周捷三(中)站在店門口
第二件事發生在這年年底,中共中央在北京為彭德懷、陶鑄舉行追悼大會,鄧小平親自致悼詞,為他們恢復名譽。兩位湘籍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平反昭雪,在湖南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藉此,歷時9年的全省集中解決冤假錯案、落實政策工作全面展開。
不過,由于“文革”十年的禁錮,湖南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幾年時間都處于邊清理“左”的思想,邊解放思想的狀態。1979年9月,時任省委第一書記毛致用在全省地市委宣傳部長會議上指出,湖南現在的主要問題,仍然是思想解放不夠。要繼續解放思想,端正思想路線,當前很重要的就是深入開展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
魯迅說過:“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
1979年,湖南全省實際從事個體經營的工商個體戶有七八千人,其中登記注冊的僅1315人。1980年,原在長沙房地產管理部門工作的李靜萌生了既能到外面闖蕩事業,又保留單位穩定職位的想法。不過,單位沒有同意。無奈之下,李靜給省長寫信反映他首創的“停薪留職”。“沒想到這么‘冒失’的舉動獲得了省長回信同意。”李靜說。時任省長劉正支持李靜到鄉下去給農民照相。至此,李靜作為當時全國唯一一個獲省長批準的個體工商戶“下了海”。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李靜頂住家人、朋友反對的壓力和社會的偏見,從全國第一家個體照相館起家,之后做過“可口可樂”在中國內地的首家個體批發商,在長沙市最繁華的五一廣場,創辦了湖南省第一家民營黃金珠寶首飾商場。
不過,改革開放初期的個體經濟發展沒有想象的那么一帆風順。1982年8月,李靜從廣東進了300箱可口可樂準備在長沙銷售,但被一個區級工商局認為個體工商戶搞長途販運違反黨的政策。時值黨的十二大召開,李靜無奈給有關部門發電報:“祝賀黨的代表大會勝利召開,提請大會允許個體戶搞長途販運,搞食品飲料批發。”這才得以允許“銷完為止”。
當時,絕大多數人忌諱一個“私”字。在湖南,某些部門錯誤地把個體工商戶的正當經營活動與投機倒把等經濟犯罪活動混同起來,任意打擊甚至取締個體工商戶的現象時有發生。1981年12月15日,長沙市個體工商戶黃希林和譚年勛遭市公安局無故收容一事,就是典型的案例。
黃希林和譚年勛原來都是待業人員。1981年1月17日經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批準,兩人集資辦起了長沙市第一家個體集資經營的合作商店,先后安排待業人員17人。因店里生意興隆,于是社會上謠傳該店幾個月賺了二三十萬元錢,長沙市工商局多次派人査賬、査物,辦“學習班”,認為他們有坐地批發、倒賣外貨、哄抬物價等行為,于是抄走商品,凍結銀行賬號。另外,長沙市公安局對譚、黃兩人收容審查,把他們和流竄犯關在一起。兩人先后于次年“保外就醫”。
當時,有關個體商戶的合法經營權遭侵犯的事件時有發生,屢見報端。如 1982年“常德市個體戶宋家三兄弟”案,1983年 “湖南瀘溪個體商販集體抗議”等等。當時流傳于個體經營者的順口溜說:“擺個小攤攤,心里不得安,四方都征費,哪里把錢賺,不如早收場,免得虧個眼。”
作為改革開放后湖南省第一代個體工商戶,中華老字號——湖南“老楊明遠”的創辦者周捷三,也是個體私營經濟發展的見證者。
1983年,43歲的周捷三在單位和家人的反對聲中,離開國企自主創業。當時辦工商營業執照需要憑無業和辭職證明,周捷三辭職沒能獲批,辦營業執照就成了大問題。最后他租用別人的營業執照,托人找關系在長沙蝴蝶大廈盤下一間20來平方米的鋪面,開起了自己的眼鏡店,取名“老楊明遠”。開店第一個月,老楊明遠眼鏡店就盈利上千元,隨后兩年,平均每月盈利在3000元左右。而當時,普通工人月工資才30元左右。
“盡管政策越來越寬松,但個體工商戶的社會地位仍然不高。”回想當年的情景,周捷三深有感觸,“當年,年輕伢子找個女朋友,岳母娘如果曉得你是個體戶,怕是沒有笑臉。”
1986年,湖南省政府召開全省個體勞動者先進表彰大會,對個體工商戶進行表彰。“受表彰的個體工商戶激情高漲。”這次表彰大會首次肯定了個體工商戶所做出的成績和社會貢獻。漸漸地,個體工商戶不僅腰包鼓了,腰桿子也挺起來了。個體私營經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大發展,全省第一批正規集貿市場隨之誕生。
集貿市場紅火發展,使不少個體工商戶成為當時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他們當中誕生了湖南省第一批“萬元戶”。
1982年,77歲高齡的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湖南長沙人章蘊,在給胡耀邦并鄧小平的信中,反映她在廣東調研時看到的特區面臨的困難:當地干部群眾希望我們在各方面工作中,要繼續清除“左”的影響,把手腳再放開一些,加速改革不合理的經濟體制,對行之有效的政策要保持穩定性,不要多變。
與此同時,在與廣東臨近的湖南,上述的問題同樣存在,一場關于“堵”與“放”的論爭也在悄悄地展開。廣東是我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而湖南與廣東僅僅只有一嶺之隔,是最有條件利用沿海改革開放帶動效應的。但是,兩個地區由于市場發育的程度不同,特別是較大的政策差異,廣東給湖南帶來了“南海潮”的猛烈沖擊。
一來,廣東大量興辦工廠,大批湖南人南下務工,一時間“孔雀東南飛”“百萬湘軍下珠江”。當時,在深圳務工的湖南人,最多時達到了400萬人。二來,大量農產品流向廣東,湖南出現了“湖南的工資、廣東的物價”的矛盾現象。
湖南怎么辦?1984年,湖南省委省政府組織了一次大規模“走出湖南看湖南”的考察活動。面對重大戰略選擇和實際困難,城鄉議論紛紜。
在當時長沙市最大的百貨商店——中山路百貨商場,可以看到廣東順德的“鴻運”風扇,比上海老牌子“華生”電扇更富有魅力;在大街小巷的副食品商店,“健力寶”“東莞荔枝”等飲料,巧克力夾心餅干之類的廣貨琳瑯滿目,以其較好的質量和考究的包裝,越來越多地占領著湖南市場。在郴州、零陵(今永州市)市面上,“萬寶”冰箱、“三角”電飯鍋、“威力”洗衣機,也在許多商店里唱了主角。

1979年,郴州市郴州商場,市民圍觀12吋黑白電視機里播放的電視節目
廣東的“沖擊波”不僅給湖南人民帶來了豐富多樣的商品,還打破了湖南經濟生活的平衡態勢。南嶺山脈中過去那種封閉式的經濟生活,已被價值規律的作用力激起了波浪。千百年來封閉的自產自銷的小市場,與廣東改革開放的大市場經濟聯系起來了,從而發生了巨變。過去在一些縣、鄉集鎮上,豬肉每公斤從來不上2元,雞蛋一個不過1角。現在豬肉漲到了5元一公斤,雞蛋2角多錢一個,甚至白菜、蘿ト也身價倍增。
1987年,第六屆全運會在廣州進行,廣東食品需求量劇增。大批汽車開進湖南山區集鎮收購豬、牛、羊、雞、鴨。湖南物價的上漲比全運會運動員競賽水平提高得更快。歷史上從未有過的現象,使城鎮里的家庭主婦們驚慌,使獎金極少的機關干部、醫生、老師叫苦不迭。由此,人們對廣東產生了恐懼和憤懣。“廣東人來了,物價就漲了”成了普遍的抱怨。
于是,“堵”這個既簡單、又省力氣的辦法便應運而生。生豬過境要收“培植費”,每頭豬30元或50元。糧食、烤煙等等一概限制外流!一些經營部門和個別地方政府熱衷于這么辦,一些老百姓也擁護,認為這樣可以控制物價,穩定市場,恢復過去那種自給自足的風平浪靜的“田園生活”。但同時也有許多人主張“放”,尤其是能從這種商品交換中直接獲得好處的農民。
干部要“堵”,農民要“放”。農民作為生產者,希望自己的產品賣個好價錢,誰出價高,他就賣給誰。這樣,在郴州、零陵、衡陽的一些地方,就不斷出現“共產黨干部與農民打游擊”的故事。
廣東針對湖南的“堵”,在省界沿線廣設收購點,價格比湖南高,熱情接待湖南的農民。比如,湖南收購稻谷,每50公斤17元,議價22元,廣東則是30~35元。生豬,湖南的食品站坐收,毛重每公斤價2.4元左右,還得扣除豬食;而廣東人收購價是3.6元一公斤,還特別歡迎農民把豬喂得飽飽的。因為喂飽了的豬,在長途運輸中不易發生死亡損耗。這樣的競爭,使湖南的收購部門大吃“敗仗”。無奈,湖南一些部門的干部就在公路上設卡,而農民則挑著糧,拖著豬,鉆山溝,走小路到廣東去賣。干部們又埋伏到草叢灌木中,攔阻帶貨“偷越邊境”的農民,対罵、對打的事也時有發生。
“堵”的辦法激起農民的強烈反對,許多干部開始清醒過來,“堵”又堵不住,“放”一下如何呢?一些地方悄悄地“放”。事實證明,“放”得越早,得益越快,收效越大。位于湘粵邊境交通道路上的湖南宜章縣和藍山縣,最早受到廣東沖擊,也最早覺悟。他們不但不“堵”,還放手讓農民販運生豬等產品到廣東去賣。宣章縣的一六鄉,164戶農民聯合起來販豬,僅1987年一年達15萬多頭。他們向養豬戶提供仔豬和飼料,與廣東簽訂長期穩定的貿易關系。這樣,由販運戶牽頭,農民自愿組合形成了生豬的產、供、運、銷“一條龍”,促進了宜章縣養豬業大發展。1987年,全縣戶均養豬6.2頭,一頭肥豬可得純利50元左右,有了一項很好的脫貧致富門路。
盡管如此,在改革開放后的第一個十年內,湖南在滿懷憧憬與期待中迎來了新的嘗試。
1981年湖南第一家合資企業——粵湘強豐有限公司在長沙成立。兩年后,“利改稅”的春風吹至湖南,企業職工們奔走相告。原湖南省國稅局退休干部梁桂榮回憶說:“當時,我們去湘潭鋼鐵廠、湘潭電機廠、湘潭紡織廠等國營企業搞調查測算的時候,不管是經營較好的企業、還是虧損的企業,從上至下一片叫好。”
1979年10月,湖南省政府決定將國營工業企業利潤留成試點從漣鋼擴大到湘潭紡織印染廠、醴陵國光瓷廠等60家企業。為擴大改革成果,1980年,省政府對漣鋼試行利潤遞增包干制,也就是承包經營,以1978年實際利潤為基數,每年按一定比例遞增上交國家,剩余部分歸企業,一包7年。
留利多了,有人說“漣鋼發財了”,甚至有人主張叫停改革。時任省長孫治國力挺漣鋼試點,堅持要搞下去,同時確定將漣鋼年利潤上交基數由500萬元增至1200萬元、遞增比例由7%提至12%,這才保住了這項改革。當時在全國冶金行業,漣鋼可謂首家。
1987年10月,黨的十三大召開,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理論,并明確指出“社會主義社會的根本任務是發展生產力”。第二年,一場轟轟烈烈的生產力標準大討論活動在全國范圍內展開。與全國同步,1988年4月至12月,《湖南日報》開辟“關于生產力標準問題的討論”專欄,省電臺、電視臺、《學習導報》《長沙晚報》等媒體也積極開辟專欄或刊發系列報道。時任毛澤東思想研究會秘書長的唐振南直接見證了湖南的大討論,“大討論范圍非常之廣,從黨政機關到學術團體到新聞媒體,從省委領導到普通黨員,都參與其中,討論非常熱烈,形成了氣勢和規模”,“用什么標準評價改革的成敗,對改革開放如何再認識、再出發?這場大討論來得很及時、很有必要”。多年的“堵”與“放”的論爭,終于有了明確的結論。
可以說,這場大討論激蕩了湖湘大地,推動了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達成了“只有改革開放才有出路”的共識。而當時的社會現實也使得湖南省不得不作出進一步的動作。
1988年,是改革開放十周年。這一年對湖南的改革開放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年。
早在1985年7月,時任省委副書記的熊清泉到郴州考察,便提出打開“南大門”的設想,實行“四開一通”(開發農業、礦業、能源、智力,搞活流通)的戰略重點,以適應廣東全方位開放的形勢。1987年6月,省委省政府又提出在郴州建立“彈性地帶”,實行更加開放的政策,使郴州成為湖南與廣東經濟聯系的橋頭堡和突破口,以此推動整個湖南經濟振興。
1987年,時任湖南省社科院副院長的張萍赴廣東進行調研,并為“廣東全面綜合改革試驗怎么搞?對湖南會帶來什么影響?湖南應該怎么辦?”這三個問題尋找答案。
在回到長沙后,張萍建議“以開放應對廣東的開放,以開放帶動湖南的開發”。并提出了五條具體的建議,其中兩條具有深遠意義:一是以長株潭為核心、衡陽岳陽為兩翼,沿京廣線城市打造重點發展區域,培育湖南自己的經濟增長極,即“一點一線”;二是在湘南的衡陽、郴州和零陵地區,建立一個改革開放試驗區。
在張萍帶領的調研小組南下廣東之后,1988年元旦剛過,時任省委書記毛致用帶著省直部門負責人來到郴州考察。通過調查研究,他把湖南與粵北進行了詳細對比分析,明確提出要把郴州正式列為湖南省改革開放“試驗區”“實行類似韶關和贛州的經濟政策”。

湖南首批上市企業“湘中意”“湘火炬”股票認購申請表
1988年5月12日,國務院批復同意將衡陽市、郴州地區、零陵地區作為由沿海向內地改革開放的過渡試驗區,設立湘南改革開放試驗區。使湘南地區的改革開放在全省先行一步。
“‘過渡’二字,是熊清泉建議加上的。試驗區里實行了一些類似于廣東、有別于省內其他地區的政策,如放松物價管控、下放項目審批權。試驗區承擔探索任務的同時,也是緩解廣東經濟沖擊波的過渡地帶。”張萍認為。
湘南改革開放試驗區確立之后,試驗區地委確立了“堅持以市場為取向,以廣東為導向,以價格改革為突破口,以自費改革為主,重點抓好價格體制、流通體制、投資體制和社會保障制度等改革”的指導思想,在全省率先進行糧食改革,并積極有序地推進其他各項配套改革。
時間到了1992年,這一年,影響最深遠的就是鄧小平發表了著名的南方談話。1月17日,鄧小平乘坐專列從北京南下,18日下午4時,專列駛入長沙火車站。“小平同志路過湖南,作短暫停留,我到火車站去迎接他。”時任湖南省委書記的熊清泉對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
長沙火車站,是鄧小平南巡途中第一次談話較多的地方。鄧小平對湖南工作的要求是:“要抓住機會,現在就是好機會。”針對湖南前幾年改革開放晚、步子慢的情況,鄧小平指示:“改革開放的膽子要大一些,經濟發展要快一點,總要力爭隔幾年上一個臺階。”熊清泉回憶,小平同志話雖然不多,但給了大家很大的觸動和鼓舞。事實上,當時的湖南并未徹底擺脫“左”的思想束縛,大多數人對改革開放的程度把握不準,甚至還有一部分人處于觀望狀態,擔心“風向”還會變。
這個20分鐘左右的短暫停留,是鄧小平最后一次到湖南。對湖南來說,卻意義非凡。
2月28日,鄧小平的南方談話作為中央2號文件下發,隨后,湖南省委召開了工作會議和地州市委書記會議,研究貫徹中央2號文件和鄧小平南方談話精神。在3月召開的工作會議上,湖南省委提出了以“談話”為武器,提出了“放開南北兩口”“建設五區一廊”“加速西線開發”、開發旅游資源、興辦海外企業、組織勞務輸出等方面的措施。

1992年1月,時任湖南省委書記熊清泉(前左一)在長沙火車站接迎鄧小平
結合學習鄧小平南方談話,湖南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協、省軍區等幾大家組織大規模的考察團,赴全國改革開放的先行地區考察。1992年8月,省領導到衡陽現場辦公,提出要進一步擴大開放,“凡是廣東實行的政策,過渡試驗區都可以實行”。
這時,全省上下則掀起了學習南方談話的熱潮,從城市到鄉村,從學校到企業,改革之風處處涌動。從思想觀念上來說,人們對發展個體私營經濟的認識也不斷提高,更多的人已從姓“社”與姓“資”,姓“公”與姓“私”的困惑中徹底擺脫出來。因此,從1992年到1996年,湖南進入了快速發展的階段——
1992年春,長沙市政府決定,包括湖南綢廠在內的20家國企推行打破“三鐵”(鐵飯碗、鐵工資、鐵交椅)的改革。湖南綢廠是1969年年初由勞改企業改制的一家國有中型紡織企業。改革開放以前,國家統一接單,綢廠按計劃生產。當時,湖南綢廠有一批杭州知青,他們是技術骨干,手藝精湛,帶領工人生產的坯綢專供湖南湘繡,生產的絲綢被面、軟緞、仿古旗袍等出口日本和歐美國家,業務十分紅火。“有人形象地說,湖南綢廠兩三年的效益就可以修起一座湘江大橋”。可改革開放后,湖南綢廠顯露出自身的脆弱:湖南不是蠶繭產地,原材料要從外地進貨,成本高;機器老化,品質、工藝趕不上杭州,沒有了市場競爭力。
處于同樣境遇的,不止湖南綢廠一家。據《長沙市國有企業改革改制報告》,2000年年初,長沙市屬規模以上國有企業共199家,其中,91家國有工業企業基本上處于虧損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不大刀闊斧推進改革,企業就會步入死胡同,就沒有出路。
為此,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湖南掀起了一場波瀾壯闊的國資國企改革。經過10多年的艱難推進,長沙市納入改革范圍的199家國有企業中已有189家企業實行了不同形式(股份制改造、破產、清算關閉注銷、并購、低保救助等)的改制;形成了一整套人員安置、資產處置、職能分離、全面監管等涵蓋國資國企改革全過程的科學操作方法,被稱為“長沙模式”,受到國務院國資委的高度肯定。
湖南堅持國資國企改革與產業轉移相結合,開拓了招商引資渠道,推進了資產、產業重組。從2002年起,央企和其他世界500強企業紛紛落戶長沙,形成了本土企業與外埠企業、公有與非公有企業同臺共舞、彼此共融、競相發展的經濟格局。其中,中聯重科并購浦沅工程、湖南機床,湘電股份入主長沙水泵,美國沃茨水工業集團收購長沙閥門廠,友阿集團兼并長沙機床廠、中山集團等已成為產業重組的成功案例。
而在長沙改制企業中,已有中聯重科、友阿、通程控股、九芝堂、湖南投資、夢潔等7家成功上市。另外,還產生了湖南湘涂、湖南麗臣、湖南龍驤、湖南長重、長沙電機、長沙新創軸承、長沙金嶺機床等一批發展勢頭較好的企業。
在此之前,湘股成功破冰,激發了市場活力。
1993年12月,“湘中意”“湘火炬”股票在深圳證券交易所掛牌,實現了湖南省公開發行股票和上市公司零的突破。
股票、券商、監管齊備,湖南資本市場在量的積累中也實現了質的突破:全國第一家旅游類上市公司、全國第一家傳媒類上市公司、全國第一家糧食系統上市公司、全國第一家縣屬上市公司……湘股遍地開花。
迎著改革開放的長風,湖南,正在越來越深、越來越廣地與世界對接。“引進來”的同時,湖南產品也開始大規模“走出去”。在1993年湖南外運報關有限公司的報關單里,90%的出口產品是生豬、茶葉、稻谷等農產品,后來各種深加工產品逐漸增多,出現飛機剎車片、混凝土泵車等高端產品。
從袁隆平的雜交水稻開始,敢闖敢干的湖南人,在海外市場尤其是東盟地區占有了一席之地,并逐漸在工程機械、軌道交通、現代農業、礦產資源開發、路橋房建、能源開發、生物醫藥等多個領域形成了“海外湘軍”品牌。
1993年,湖南省工商局出臺《貫徹落實省委、省政府〈關于加快發展個體私營經濟的決定〉的意見》,允許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人員經本單位同意后,申請從事個體經營或興辦私營企業。這是一個標志性事件。在利好政策的刺激和個體工商戶的示范帶動下,一大批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的干部職工,紛紛加入創業大軍中,創辦私營企業,如遠大科技集團、三一重工、湖南迅達集團、湖南艾華集團等私營企業,均在當時先后創辦。

新時代,開放崛起中的長沙
此時,曾經擱置的“一點一線”建議也被提上了日程。1995年,湖南省委省政府結合制訂“九五”計劃和2010年遠景目標,明確戰略實施的區域重點為“一點一線”;1996年,長株潭三市市委組織召開了“長株潭經濟區發展研討會”,擱置10多年的“長株潭一體化”再次被提上議程……
進入21世紀,湖南的改革開放深化發展。今天,湖南省委省政府已經提出了建設“富饒美麗幸福新湖南”的新目標,牢固樹立了綠色發展、高質量發展的新理念,明確了“一帶一部”新定位,實施了“創新引領 開放崛起”戰略,精準對接“中國制造2025”戰略。
回望40年改革開放歷程,湖南改革的每一次突破,開放的每一次深化,發展的每一次提速,都是解放思想的結果。
湖南這塊沃土,從不缺乏變革開放的基因。近代以來,從第一個睜眼看世界的魏源,到第一個敢于走向世界的郭嵩燾,再到現代史上一大批為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拋頭顱灑熱血的先輩,無不體現了湖湘文化中勇于擔當、敢為人先的精神特質。我們也始終相信,在改革開放的新時代,湖湘文化定能釋放出新的活力,湖南的改革開放事業也定會大放異彩!